薑錦還想追問什麼,然而裴煥君已經轉開了話題,他喚道:“阿錦,這些時日,你便在裴府住下吧。”
薑錦應下。她與裴煥君差了輩分,又是第一次見麵,沒有什麼話好聊。戳破薑遊的戲謔玩笑後,兩人簡單寒暄過幾句,裴煥君便讓薑錦去內院找人安置她。
目的達成,薑錦沒有多留,行過禮,剛要轉身走時,她突然想起件事來。
薑錦腳步一頓,從衣領裡牽出那隻小小的玉扣拿在手心裡,她同裴煥君道:“這枚玉扣,也是我養父生前留給我的,說是撿到我時繈褓中的信物。”
看清她手心裡拿著的是什麼後,裴煥君極其明顯的怔了一瞬。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撫著羊角胡道:“放心,我會幫你查探身世的。”
薑錦行禮謝過,旋即轉身邁出了門檻。
在她離開後不久,寂夜的屏風後,一時躲閃不及、被堵在屋裡的裴臨緩緩從黑暗中走出。
裴煥君是個危險的人物。裴臨安排了人手纏住她,是想她今日難成此行,暫且偃旗息鼓,待他日,他才好繼續安排。
卻沒想到,堵了她一條路,她還有其他的路好走。
裴臨垂眼,瞳仁半掩,叫人瞧不出他眼底複雜的顏色。
裴煥君道:“原以為,這外麵來的人是要與你裡應外合、取我首級,可……實在是、實在是……世事難料啊。”
他撣了撣衣袖,理好衣擺,複又虔誠地跪倒在了女子的掛像下,敬了三支香。
裴煥君嘴中喃喃有詞:“臣攪擾了您今日的清靜,實在是罪該萬死。”
說罷,他竟旁若無人般叩起頭來,許久後,才再直起身。
裴臨開口,聲音微微沙啞,像是有冷雪劃過了他的喉嚨,“我所言之事,裴刺史考慮得如何?”
裴煥君沒有轉身,他閉著眼,說道:“我大可以殺了你滅口,以絕後患。這麼多年了,徐徐圖之就徐徐圖之吧。”
裴臨看著眼前這個上輩子就死在他手裡的人,神色譏誚,“但你沒有選擇了。”
“是啊,”裴煥君抬頭,癡迷地與掛像上的女子對視,“你敢來,定有後手。若因殺你導致大計泄漏,到了九泉之下,我又有何顏麵去見她?”
裴臨斬釘截鐵道:“所以,你隻能選擇,與我聯手。”
——
裴府的這場宴席好生熱鬨,連門口唱蓮花落的乞丐都混了半隻雞吃。
裴刺史有令,今夜取消宵禁,賓客們放肆地折騰到了半夜。
歡騰喧囂的氣氛裡,顧舟回的寧靜顯得十分格格不入,周圍人有的能認出他是那個書院讀書好但家貧的書生,調笑著來勸他酒,被他一概拒絕了。
天際的雪越下越大,大到在外麵飲酒不再是風雅而是傻,廊外的桌子便都搬到了廊內。
實在是太晚了……
顧舟回仰頭,望向烏漆漆的夜空。
他一直分神留心路過的人,卻始終沒看到薑錦出來。
一直等到宴席終了,也沒有再看到她的影子,顧舟回擔心她要做的事出了什麼意外,但前院鬨哄哄的,一時也找不到人好問。
他歎了口氣,撐起隨身攜帶的竹骨傘,安靜地佇立在內院出來的必經之路上。
顧舟回單手執傘,盤算著再等多久等不到人,就去托人打聽打聽,就在此時,不遠處忽然有男聲傳來。
“你在等誰?”
顧舟回抬頭,便見影壁後,一個身形頎長的玄衣男子穩步走來。
裴臨沒有撐傘,雪落了他滿頭。
他的視線定格在顧舟回緊握著傘柄的手上,冷冰冰地道:
“你等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