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終於回過神來,裴臨望著薑錦緊閉的眼睫,低喃道:“我知道……再過兩日,便扶靈出長安吧。”
淩霄深深回望一眼被攏在錦衾裡的薑錦,捏了捏拳頭,這才出去。
呼嘯的北風複又被隔絕在門外,隻不過屋內也沒有比外麵暖和。
裴臨倚在雕花的床欄上,目光停留在薑錦安靜的眼眉。
他好久沒有這樣認真地看過她了。
他總覺得還來得及,薑錦雖一直病著,但她看起來活力還好,從不像行將就木的樣子,一年、兩年、三年都過去了,更多年,是不是也可以肖想?
眼下,裴臨才發覺自己錯得多麼徹底。
她撐起病骨不願在他麵前露怯,他就理所當然地把這一切當成了他逃避的理由和借口。
裴臨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臉頰,可是他指尖微顫,手心也不自覺地沁出一點冷汗來,叫他連碰也不敢再碰她。
他想起了很多。
那一晚的記憶猶為明晰。
薑錦好像托孤似的,不經意地同他交代著淩霄的去向。
她那時是否已經自知大限將至?而她那未曾熄滅的心火,是否也曾期冀在最後的時刻,能獲取一點來自枕邊人的慰藉?
“裴臨。”回憶在腦海凝結成冰,她的聲音猶在滾沸:“時局凶險,保重自己……等你回來。”
稀鬆平常的一句話,卻在驀然回首的瞬間門成了刺進胸口的一把好刀。
裴臨想,那晚,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麼?又為什麼沒有給她回應?
或許是毒已淤積,心肋脹痛,怕開口了,她能從話音裡聽出什麼端倪;又或許隻是習慣了常年累月的沉默,以至於不知該如何言說。
他臥在她的身側裝睡,直到她若有似無地歎出最後一口氣,悄悄挪動身子,朝床榻的內側靠了靠。
當時,他甚至是鬆了一口氣的。幾乎被各路解藥熏入了味,她離得遠些,也好叫她不那麼容易察覺。
但此時此刻,那柄鋒利的刮骨鋼刀,終於還是剜在了他的心頭。
連帶著那些僥幸一起。
五臟六腑像是被揉在了一處,呼吸變得有些困難,肺腑間門彌漫著支離破碎的痛楚,裴臨有些分不清楚,這到底是淤積的毒素發作,還隻是心痛而已。
他伏在床沿,隔著錦被攥著她的手,生生嘔出一大口血來。
黯淡的深紅在紺青的被麵上迅速暈開,成了這四方天地間門唯一卻詭異的亮色。
裴臨低著頭,額頭抵在自己的手背上,肩背不住地起伏,喘著粗氣。
電光火石間門,他忽又從她最後的話語裡捕捉到了一點未竟之意。
等他回來……等他回來做什麼?
她又為什麼在歎氣?
裴臨猛然起身,就像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她一定還有話想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