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才說話。
“陸嘉望。”
她喊他的名字,短暫的沉默後,那邊應了聲:“嗯。”
“我們——”葉以蘅停頓了片刻,把話補充完整“我們聊一聊吧。”
葉以蘅換了身衣服出門,離開時,容溫房間的燈已經關了,估計是睡了。
今天降溫了,天氣太冷,此時沙灘上就隻有零星幾個人,海風烈烈,陸嘉望坐在海邊的長椅,也不知道他在這坐了多久,她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他換了件衣服,是件摩卡色的大衣。
漆黑的夜濃得像墨,隻有月光在海邊灑下倒影,浮光躍金,葉以蘅在他旁邊坐下,兩人中間隔著一段距離,誰都沒有急著說話。
他像是洗過澡了,她聞見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氣。
正胡思
亂想著,他望向遠處的海麵,忽然開口。
“開心嗎?”他問她。
“嗯?”
“今天玩得開心嗎?”
“嗯。”葉以蘅點頭。
陸嘉望冷笑了聲:“你和他來這裡的時候,有想起過我嗎?”
這麼久了,他還在執著於要一個答案,哪怕答案已經相當明晰,但問了一百遍,他還是企圖在第一百零一次得到不同的答案。
但這一次還是一樣,他看到旁邊的人搖了搖頭。
“沒有。”
“我有,”陸嘉望嘴角勾了勾,笑得悲愴,“這兩天,我想起了你很多很多次,一樣的景點,一樣的房間,一樣的街道,我去了我們沒吃完的餐廳,看了我們沒能一起看的那場煙花,直到昨天,我還在想,是我對你不好嗎,為什麼你竟然連一點留戀都沒有,說離開就離開,甚至那麼快又愛上了另一個人。”
“今天我才知道原因,”陸嘉望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但眼眶還是不受控製地紅了,“因為我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你毫不猶豫地把我微信刪了,所以,你說以後都不會再找我了。”
看到那個人的那一刻,他好像聽見血液撞擊管壁的聲音,空洞的回響在心裡震蕩。
他覺得自己又被羞辱了一遍。
他聲音乾澀得要命:“葉以蘅,我第一次覺得我是個冒牌貨,是個贗品。”
一向高傲自負的人在她麵前說出這樣的話,葉以蘅胃裡開始泛酸,指甲摳進掌心的肉。
“你不要這樣說。”
“今天看到你們在雪山前拍照,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海邊的風越來越大,陸嘉望的聲音夾雜在風裡,聽不真切,“我在想,我們好像連正式的合照都沒有幾張,我在想,你現在是不是很開心。”
“我在想,如果生日宴會那天,我不讓你走的話,我們是不是還有可能?或者再往前一點,如果我沒有那麼執著地要幫你找那個人,如果我沒有去你學校,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海麵上波光粼粼,葉以蘅木訥地聽著,她寧願他和她針鋒相對,惡語相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卑微得讓人感到可憐。
她明明已經夠狠心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為什麼他還是要出現在她眼前。
“陸嘉望,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最討厭分手後牽扯不清的人。”
葉以蘅知道她自己絕不能心軟,否則這件事永遠都過不去,她隻能讓他死心。
“我現在過得很好,今天出來見你,也隻是因為我不希望你總是突然出現,打擾我現在的生活,我更不想讓他知道我們以前曾經在一起的事。”
陸嘉望神色變了變,聲音驟然變冷:“怎麼,和我在一起是你感情的汙點嗎?”
她沒說話,在他看來卻是默認了。
陸嘉望質問:“葉以蘅,你有沒有想過我是無辜的,是你先來招惹我的,我什麼都沒有做,是你把我變成現在這樣的!是你讓我體會到了愛一個人是什麼樣
的感覺,是你讓我對婚姻有了憧憬,但現在,你利用完了就把我扔了,還要讓我不要再出現在你麵前,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
月光的倒影被海浪拍碎,那陣熟悉的悶窒感又湧了上來,這麼冷的天氣,她竟然麻木到連冷的感覺都能忽略。
“那你想我怎麼樣?”葉以蘅問他,“你說,隻要我能做到。”
那個答案早已在他腦海裡想了無數遍。
“和他分手。”
“不可能。”
葉以蘅試圖和他講道理,但思緒太亂了,她隻能說到哪算哪。
“陸嘉望,雖然你們長得很像,但我知道你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他不像你一出生就什麼都有了,他從小吃過很多苦,挨過很多罵,上學的時候,他連一雙最普通的球鞋都買不起,你肯定不能想象那種生活,為了上學暑期要去工廠裡打工賺學費,冬天去店裡幫人洗碗,他的生活很單純,社交圈很窄,出了車禍後他腿上的傷都還沒痊愈,他現在就隻有我了,但你還有你的家人和朋友,還有那麼多愛你的人。”
“所以,是要比慘嗎?”陸嘉望覺得荒謬,忍不住反問,“因為我什麼都有,所以我就不值得可憐?”
葉以蘅被噎住。
陸嘉望固執地問:“如果你是因為同情他才留下來照顧他,我可以給他提供所有物質上的幫助,他所有治療的費用,我都可以替他承擔——”
“不是,你沒聽明白我話裡的意思,”葉以蘅立刻打斷了他,她垂下眼瞼,沒和他對視,“從一開始我喜歡的就隻有他。其實我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可以得到比現在多很多的東西,名、利、地位,可是我不喜歡你,我怎麼和你在一起。”
風吹皺衣衫,陸嘉望愣在原地。
他想,這是第幾次,第幾次聽到她說“陸嘉望,我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