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槿墨的質問, 電話那頭的秦念珍並沒有生氣，反而用最溫和的語氣反問道：“槿墨，你確定你想要知道原因？”
“是, 我想知道, 既然你那麼愛插手顧氏的事，當時為什麼又要離婚呢？”如果她當年沒有選擇離婚, 或許他們三個都會有不同的人生。
電話那頭的秦念珍突然輕笑一聲, 隨後才緩緩道：“槿墨, 這麼多年一直沒人告訴你，我和你爸當年的婚姻就是一場合作，而你, 則完全是意外。”
如果不是大嫂換了她的避孕藥，確實不會有顧槿墨的出生，她當初從來沒有想過要生孩子的事。
對麵的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 秦念珍再次開口，這次她的聲音變得輕柔很多：“槿墨, 你看，追根究底並不是一個好的習慣，到最後, 受傷害的隻會是自己。”
“如果我是意外, 你完全可以選擇不生。”顧槿墨第一次體會到網上說的那句, 為什麼人不能選擇自己出生的機會，如果可以，他並不想當這個意外。
說起來也是嘲諷，這麼多年，雖然他們對自己的關心並不多，但他從來沒有這樣的想法, 畢竟他以前一直安慰自己，沒有陪伴，但他有足夠的物質。
他們給他的物質條件，已經秒殺很多同齡人，他一直告訴自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有物質就該滿足了。
但現在她一句自己是意外，讓他顯得格外可笑，原來自己的出生不過是個意外。
以前雖然大家都誇讚顧槿硯，但他心裡有種卑劣的優越感，他再優秀又怎麼樣？
閆沁雯寧願喜歡頑劣的周淮北都不願意分一絲眼神給他，自己雖然不如他出眾，但秦念珍工作外所有的關注都給了他。
多少次在聽到彆人誇讚顧槿硯順便貶低他的時候，他就是靠著心裡這點卑劣的優越感度過的，但現在秦念珍的話卻仿佛給了他當頭一棒，原來他不過是個意外而已。
那點他以為唯一比得過顧槿硯的優勢到現在也沒了，甚至於連這一點，他也比自己強，至少顧槿硯當時的出生，是被期待的。
而他不僅沒有被期待，更是一個合作期間的意外，瞧，多麼諷刺，他曾以為唯一的優勢也不過是他的自以為是。
電話並沒有掛斷，秦念珍聽著他有些加快的呼吸聲，她再次緩緩開口：“槿墨，雖然你的到來是意外，但我一直感謝你的到來。”
有了顧槿墨，她就和顧氏有割舍不了的牽掛，那時候她天真地以為隻要自己在秦氏站穩腳跟就好，留下顧槿墨不過是覺得自己需要一個繼承人。
而顧銘錦基因不錯，這個孩子應該不會太差。
但隨著秦氏的衰敗，她每每想起這個決定，都會覺得無比慶幸。
“感謝我的存在讓老頭子這些年一直沒斷了和秦氏的合作嗎？”真奇怪，到了這時候自己竟然還能這麼冷靜，顧槿墨想，看來自己也全然遺傳到她的冷血。
電話那頭的秦念珍大方承認：“是的，這一點我確實感謝你，槿墨，你手上也有顧氏的股份，就這樣放棄你不覺得很可惜嗎？”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需要彆人來乾涉。”顧槿墨想，他是不是該感謝秦念珍的誠實，至少她沒有欺騙自己，繼續給自己營造假象。
“我沒有乾涉你的意思，隻是友好的建議，除了顧氏，你還是秦氏唯一的繼承人，槿墨，我希望你明白你身上肩負著什麼，每個人的存在，都是因為他肩負著不一樣的使命。”秦念珍這次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顧槿墨是她從小看著引導長大的，自然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今天這番話過後，他會怪自己，但這件事過後，他就會明白她的苦心。
看她毫不猶豫地掛斷電話，顧槿墨閉了閉眼，這種無力感又來了，每次麵對秦念珍，都讓他有這種感覺。
她永遠冷靜理智，而他每次都仿若一個跳梁小醜，他討厭這種感覺，卻又次次都逃不開。
他盯著前麵的住院大樓，他沒有選擇上樓，隻是在底下的花園坐了一會，然後在網上訂了花和果籃，他現在的情況不適合探病。
*
林甜這一覺睡得很沉，她以為自己睡了很久，不想起來的時候聽葉希說起，原來她睡了不過一個小時而已。
“媽，還要在醫院待幾天，我能提前出院嗎？”林甜是真心不喜歡醫院，睡了一覺，她感覺好多了。
“醫生說了至少五到七天，這幾天你就乖乖在醫院裡吧。”葉希語氣十分堅定，即使醫生說三天後也可以選擇回家。
但這次林甜的感冒來勢洶洶，確實嚇到她了，她還記得林甜上次住院是在她十三歲那年，那時候她沒辦法好好在醫院照顧她，但這次她可以。
看出她態度的強硬，林甜隻能無奈妥協，好吧，五天就五天，隻要她高興就好。
光是想到她們是真的母女這件事，就足夠讓她高興，她不是外來者，她就是她，這個認知讓林甜覺得全身的細胞都跟著放鬆下來。
“對了，你助理剛才打過來的電話，她知道你的情況，說等下要過來探望你。”光是這通電話，就讓葉希對季薇感官不錯，也讓她放心下來，至少這次甜甜身邊的人，不是孟靜璿那種不懷好意的人。
“薇薇要過來？”林甜這才想起她還沒給劇組請假呢，連忙給吳振發了消息過去。
吳振那頭回複得倒是挺快【沒事，顧導和我說了你的情況，你好好休息。】
林甜看到吳振的回複有些驚訝，驚訝於顧槿墨的細心，又想起那個包，再加上這次的事，怎麼也得回個有價值的禮物才是。
這位可不像大小姐那樣視金錢為糞土，等值和心意總要占一個才是，否則她就彆想有安生的日子了。
想到這裡，林甜連忙拿過手機看了一眼短信裡的餘額，過幾天可能就不是這個數了，可不得多看幾眼才是。
“怎麼，擔心劇組那邊嗎？”葉希看她一臉的擔憂，柔聲問道。
“沒有，我隻是想著，趁這幾天休息下也是好的。”估計等出院再去劇組，就該瘋狂趕進度了。
“好好休息，身體比什麼都重要。”葉希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溫和，但林甜卻知道，她心裡其實一點都平靜。
當年林父出意外之前，就檢查出肺癌，雖然是初期，但後續治療傾家蕩產都不一定能治好，所以當初他的意外，有人猜測是他故意為之，這樣不僅可以不拖累家裡，還能讓她們母女倆拿到賠償金。
母女倆一直堅信是意外，她們不敢也不願意想象是後者，如果是真的，那當初的林父需要多大的決心才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媽，我知道的，你彆擔心，我身體好著呢，去年我們不還一起去體檢了嗎？”林甜提醒道。
“嗯，要不要再睡會。”大抵是想起之前的體檢結果，葉希整個人也跟著放鬆下來。
“不了，睡得我頭疼，等液體掛完了，我們下去走走吧。”林甜記得下麵花園風景不錯，怎麼也比待在病房裡舒服。
母女倆正說著話的時候，門口傳來有節奏地敲門聲，是季薇來了，看她還提著兩個水果籃，不由嗔道：“買就算了，還買那麼多乾嘛？”
“這個不是我買的，是剛碰到一個外賣小哥帶來的，還有一束花，護士不讓帶進來。”季薇語氣有些無奈。
“那是誰送的？”林甜有些驚訝。
“上麵的卡片我帶過來了。”季薇說著把卡片遞給林甜。
卡片上應該是花店代寫，上麵字體娟秀【好好休息，吳振那邊不用擔心】
即使沒有落款，林甜現在也知道這花和果籃是顧槿墨送來的。
想到顧槿硯手術他都是讓助理送的這兩樣過來，現在她住院，也是這樣好像也不意外。
“你們聊，我去洗點水果過來。”感冒了多喝水和多吃水果總是沒錯的。
等到葉希離開後，季薇關切地看向她：“甜甜，你沒事吧。”
“之前燒的有點厲害，所以我媽有點擔心。”林甜解釋自己住院的原因。
“阿姨看起來好年輕，好漂亮。”季薇剛才一直拿不準葉希和林甜的關係，沒想到竟然是母女。
“好多人都這麼說。”林甜臉上帶著笑意，但她也知道，葉希並不喜歡這樣的誇獎。
好在季薇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轉而說起劇組那邊的事來。
“之前的熱搜再加上大家都在期待田園綜藝，劇組裡，好多人都在猜你要紅了。”季薇也覺得是，在她看來，林甜樣樣都好，等綜藝播出來，大家肯定都會喜歡。
“真正的紅都是需要作品支撐的，否則都是曇花一現。”有了上輩子的經驗，這一點林甜看得很清楚。
即使這次因為熱搜和綜藝的事，她有了流量，但這些都是短暫的，這些流量也屬於很容易被分走的那種。
“這樣嗎，也不知道《反轉人生》什麼時候才能播。”季薇覺得如果因為沒有作品而接不住這次的流量，未免太可惜了。
“這誰都說不清楚。”話雖然這樣說，但林甜卻知道這部劇剛拍完就會被拿去救場，不得不提前播出。
也是這個原因，讓大家對這部劇的後續發展都不看好，卻沒想到它竟然火了。
大概這種真假千金的梗永遠不會過時吧，這劇雖然火了，但也隻有男女主角吃到了紅利。
“那你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嗎？”季薇也覺得林甜這次突然發燒跟綜藝裡撈魚有關係，再追溯遠一點，還和之前的落水戲有關係。
對上季薇擔憂的目光，林甜少有的心虛，這次突然發燒，完全是她自己半夜去陽台吹冷風，後來又在地板上坐了一夜造成的。
這場病來勢洶洶，雖然她退燒了，現在整個人也很清醒，但她還是覺得整個身子有些軟綿，不過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她一直沒說。
季薇沒在病房待太久，她是被梁文川的電話叫走的，等到她離開，葉希和她閒聊的時候，順口問道她帶上來的花和果籃是誰送來的。
“是二哥送來的。”林甜覺得好像自從知道自己就是真的林甜甜，自己再這麼稱呼他們，好像也變得更自然。
“今天的事多虧了他們幾個。”葉希語氣裡帶著感激，她平時和他們的關係，就是相敬如賓，今天他們的舉動都讓她有些意外。
“怎麼說我們現在都是顧家人嘛。”顧家這幾個集體榮譽不要太強，典型的我可以說顧家任何不好，但其他人不行，所以在這種事上，他們很是可靠。
葉希點了點頭，算是讚同她的說法，這時候護士進來查看液體，替她取針。
“媽，我們下去走走吧。”林甜覺得她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就能快點好轉過來。
“那先說好，等下起風了就得回來。”葉希先和她約法三章。
“知道啦，放心吧，我一定配合，我比誰都想快點出院。”想到還要在醫院待四天，光是想想就頭大的程度，更可怕的是，這四天的飲食，都是清淡為主。
林甜想，這幾天不用運動她都會瘦好幾斤，因為她會沒食欲。
“我扶著你，走慢一點。”葉希叮囑她不要走太快。
“媽，你今晚不回去了嗎？”走到樓下，林甜才發現這會已經快傍晚了。
“嗯，不回去。”誰都沒有她重要。
“媽你真好。”林甜很享受這種“偏愛”。
葉希不由搖了搖頭，都說生病的人愛撒嬌，這話果然不假。
秋天的落日總是來得比夏天的早一些，此時漫天的晚霞，整個天色仿佛都變成暖色調。
花園裡人不少，大概都是和林甜一樣下來“放風”的人，她們找了空的長坐了下來，就這樣坐在一起，哪怕不說話，空氣裡流淌著的氣氛都是溫馨的。
大概過了半個小時，葉希提醒她：“起風了，該回去了。”
“好，明天再下來。”為了爭取明天的福利，林甜毫不猶豫地起身。
兩人在住院樓一樓碰到了顧槿硯，他手裡倒是沒帶什麼東西，察覺到那邊的視線，他不由抬頭。
【他怎麼在這，難道是來探病？】
早上林甜燒得太糊塗，壓根就記不清跟著來醫院的人都有誰。
顧槿硯低頭打量了下自己，他看起來難道不像是探病的？直到身邊有人抱著花和提著果籃出現，他算是明白了林甜的疑問。
不過現在去買這些顯然已經來不及了，他索性走到兩人身邊，目光落在林甜身上：“醫生怎麼說？”
“病毒感冒，問題不大。”葉希說完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疑惑。
“田醫生讓我來取藥，我順便來看看林甜的情況，先回病房吧。”顧槿硯說話的時候已經伸手撥了電梯。
直到進了電梯，林甜才發現【不是，我們怎麼就被他牽著鼻子走了呢？】
想到這裡，林甜的視線在他身上掃了一圈，然後才問道：“那大哥恢複得怎麼樣，醫生有說嗎？”
“恢複得很好。”顧槿硯不覺得那個小傷口有什麼不好恢複的。
“那就好。”林甜一臉放下心來的樣子讓顧槿硯有些觸動，好像隻有她，在真正關心他的身體狀況。
哪怕是閆沁雯都不曾這樣關心過他，特彆是上次自己拒絕幫助周淮北後，算是徹底和她撕破臉。
聽說她丈夫被周老爺子發配到海外，她也跟著一道過去，但周淮北卻依舊被留在老宅。
因為這事，她離開前還特意來找了自己，不用想也知道她的目的，顧槿硯自然不會見她，很快他工作號碼就收到一條謾罵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