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2)

不在狀態的劉隆一動未動地思考換牙這個“深奧”的話題。上輩子換牙的記憶已經早早離他而去。

掉落的牙齒已被寺人們清洗乾淨,放在一個以白絹為襯底的漆盒內。

引發掉牙的罪魁禍首胡餅撤了下去,換上不廢牙的粥羹。

“聖上,聖上,漱漱口。”江平端來一盞清水送到劉隆的嘴邊。劉隆機械似的含了一口,吐到痰盂中。

“怎麼就掉牙了呢?”劉隆鬱悶極了。

現在是延平七年,劉隆虛歲八歲,差一個月滿七周歲。算過自己的年齡後,劉隆明白了,不知不覺他確實到了該換牙的年紀。

可是……這換牙的過程太兒戲了些,竟然吃胡餅把門牙扯掉了,這讓劉隆鬱悶不已。

若非自己有成人的思維,怕以後要對美味的胡餅有了心理陰影。不敢吃胡餅,這可不好。

“聖上,小孩到了年紀都要換牙,這滿屋子的寺人和宮女小時候都換過牙。聖上要是不信,我從掖庭調幾個換牙期的小寺人小宮女過來。”江平見劉隆仍在出神發怔,出言相勸。

劉隆回過神來,搖搖頭:“朕知道,這是人生必要經曆的階段。”劉隆說著話,隻覺得極為不適應,但好在缺了一顆門牙仍然吐字清晰。

兩人正說話,太醫令提著藥箱過來拜見。

劉隆看向江平,江平訕訕一笑,連忙解釋:“新換的牙齒要跟隨人的一生馬虎不得。我見過有小孩掉了牙,一年都沒出新牙,最後長出牙的也歪歪斜斜。”

劉隆頓了一下,轉頭朝太醫令頷首。太醫令為劉隆診脈,掉一回書袋子,總結下來就是聖上身體無礙,然後請示一觀牙齒。

劉隆張開口,太醫令湊上前看完,笑著說:“聖上的新齒已經快要長出來了,這段時間不要吃硬的食物。”

劉隆點頭,太醫令又叮囑他,千萬不要舔舐牙齒,以免新齒長歪,影響聖容。

太醫令走後,劉隆舉著一柄銅鏡照自己。銅鏡裡是一位俊秀的少年,白皙的皮膚,略帶嬰兒肥,眼睛大而黑,劍眉利落,美中不足的是一張口就露出一個黑洞。

劉隆左瞧瞧右瞧瞧,最後歎了一聲,掉牙才剛開始,以後說不得上下牙一起掉,那時才尷尬呢。

正當劉隆臭美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江平在一旁撲哧笑出聲,恭維說:“聖上現在是個美少年,等將來一定會長成美姿儀的大人。”

劉隆將銅鏡扣下,回頭看向江平,矜持道:“你說的太過了。咳咳,隻要將來不長殘就行。”

“對了,掉的牙齒怎麼辦?”劉隆前世老家有一種習俗,掉了的上牙扔水溝裡,下牙則扔到屋頂上。

江平將漆盒蓋上,說:“我去問問大長秋。”

掉牙又不是傷腿,劉隆該上學還是去上學。他決定在最近一年內,做個高冷的人,儘量避免說話。

他走進學堂時,其他人都已到了,見劉隆過來,紛紛行禮。“免了。”劉隆繃著臉,朝眾

人頷首,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

平日皇帝態度和煦,今天怎麼這麼冷淡,難道是又有哪裡發生災禍了?眾人心中納罕。

課如常上,往日在課堂上積極發言的劉隆今日變得分外安靜。馬融提了一個問題,點名請聖上回答。

劉隆逃不過,隻得張口回答了。細心的陰泰歪著頭,瞥見皇上缺了門牙,先是一驚,然後伏在桌案上竊笑。

直麵皇帝的馬融更是看得比陰泰還清楚,麵如如常地稱讚聖上答得鞭辟入裡,然後轉頭提問陰泰。

陰泰直起身子,手足無措,他根本沒有聽清師傅問的是什麼,著急之下發出一聲粗糲的“嘎”,眾人哄堂大笑。

劉隆瞬間樂起來,原來處在尷尬期的不止自己一人。伴讀陰泰正處在變聲期。

馬融無奈讓陰泰坐下,提醒他要認真聽講不可分神,然後繼續講課。

下了課,陰泰跑到劉隆麵前,笑問:“聖上,你在換牙嗎?”

劉隆點頭,回問:“陰泰,你在變聲嗎?原先,你聲音清透柔和,現在……嗯……”

“男人味!”陰泰十分自豪,舉起大拇指衝著自己的胸口,笑道:“我阿父說了,這叫男人味。”說話間,他還故意裝起粗糲來。

“啊……我這些天天天被阿姐嘲笑。”耿曄圍過來,撓撓腦袋,他阿姐說他的聲音像一百鴨子在嘎嘎亂叫。

“咳咳……”兜樓儲插話:“我兩年前就是這個聲音了。”他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就是語氣中透露出些許得意。

提起變聲,眾人都說了話,劉隆發現隻有梁不疑還沒有變聲,和他一樣仍然帶著稚嫩。

梁不疑辯解說:“我比他們都小,等到他們的年齡後,一定會變聲的。”

劉隆出言安慰他道:“你還有朕,朕還未到變聲期。”

梁不疑聽了,頓了頓,溫聲道:“聖上,一般換完牙齒,才開始變聲。”

他還在“換完”二字上放重了語氣,梁不疑對標的是同齡的陰泰等人,而不是比他小三四歲的皇帝。

劉隆:……

說開之後,劉隆的不自在減輕許多,反正大家都知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慢慢地恢複成平常的模樣。

下午下學,劉隆回到崇德殿,腳步剛踏進後殿,突然一頓,然後神態自若地繼續往前走。

沒什麼,換牙是人生必然經曆的階段。

鄧綏聽到通稟,看到劉隆,臉上露出笑容,眉眼彎彎,招手讓他過來。

“隆兒,讓母後看看你的牙,早上吃飯沒嚇著吧,疼不疼?”鄧綏見到劉隆說出了第一句話。

劉隆一頓,深吸一口氣,克服缺牙的羞恥,坦然道:“我沒有被嚇到,不疼但有點不太適應。”

鄧綏笑道:“隆兒真勇敢,過來讓母後看看。”劉隆隻好張口,讓母後查看。

鄧綏看完,點頭道:“看牙床的形狀,新牙很快就要萌生,這段時間不要再吃胡餅了。”

陸離端上

柘漿,笑著說:“奴婢知道一個偏方,孩童換牙後,若讓新婦摸下牙床,新牙會很快長出來。”

劉隆忙不迭地拒絕:“我很好,不用。”看到皇帝避之不及的樣子,鄧綏和陸離都忍不住笑起來。

劉隆的眼睛掃一圈,總覺得少了什麼,原來是曹豐生和馬秋練都不在,於是問母後:“母後,曹女史和馬女史怎麼不在?”

鄧綏答道:“曹女史的兒媳將要臨盆,我讓她回去把家中事務照看妥當再回來。馬女史身上不爽利,正在圍房休息。”

“原來這樣。我來為母後揀分奏章,母後早處理奏章,晚上也能早些休息。”劉隆朝著鄧綏說道。

鄧綏笑問:“隆兒,你會這些?”

劉隆臉上露出自信的表情,回答:“從小,母後你就帶著我去上朝;懂事後,母後你又讓我聽你和大臣討論政事。揀分奏章這樣的事情,對我而言小事一樁嘛。”

鄧綏見他說得頭頭是道,極有道理,就讓陸離搬來一摞奏章,讓他試著揀分。

朝臣和地方官上的奏章都彙集到鄧綏的桌案上,奏表中的事情輕重緩急不同,自然有處理的先後順序。

鄧綏去年廢除漱玉紙專賣製度,造紙技術在朝廷的推動下迅速傳播開來。

許多世家商戶都開始試著造紙,郡國賣紙的鋪子遍地開花,紙張價格大跌。現在公卿百官上表幾乎都是用紙張。

劉隆安靜地坐在桌案前,拿起一封奏表,掃了一眼,是修築水利請朝廷撥款的奏表。劉隆提筆寫了奏表簡略,夾在裡麵,然後將奏表放在一側。

又拿起一本,看下來發現是請安上貢水果的奏表。嗯?來自身毒的異果成熟了,表皮橘紅,異香撲鼻,甜美多汁。看描述好像是芒果,劉隆咽了咽口水,寫下簡述,又帶了個批語:“太遠,浪費民力,運來也不吃。”

劉隆批完,突然感到有些餓了,拿起碟子裡剝了殼的栗子扔到嘴裡。甜甜糯糯的栗子,也很好吃嘛。

劉隆繼續看下一份,中山國某豪強武斷鄉曲搶奪良田,治下縣令把人殺了,太守上表求情。劉隆想了想,寫完簡略後又寫了建議:“情有可憫,望在漢律範圍內從寬處理。”

不知不覺,劉隆處理完了奏章。期間,鄧綏抬了好幾次頭看劉隆,隻見他小臉繃著,眉頭微皺,提筆書寫,給人一種十分嚴肅正經的感覺。

“母後,我分好了。”劉隆放下筆,起身走動,轉動腦袋,舒展身體。

陸離將奏章搬到鄧綏的桌子上,鄧綏看到奏章最上麵壓著的一張紙,上麵寫著處理的優先級以及概括奏章的簡略。

鄧綏看到這裡,臉上禁不住露出笑容。她按照劉隆提示的優先級依次處理完奏章,看到一部分奏章裡夾的批語,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自豪來。

看,這就是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皇帝!

到目前為止,鄧綏對身為皇帝的劉隆極為滿意,心地仁善,懷有天下。明君的底色已經初俱,隻剩下處理朝政的經驗以及駕馭臣下的謀略。

但若問將來是否擔憂小皇帝與她爭權,目前鄧綏不僅沒有這樣的擔憂,反而期待未來皇帝會長成什麼模樣。

再說皇帝年紀尚幼,親政至少要等十年。十年間會發生很多事情,也會出現很多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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