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11343 字 5個月前

馬車穿過街巷駛入霧氣之中,片刻不見蹤影。唯有馬蹄聲和腳步聲不絕於耳。聲音漸漸隱去,數個人影從暗處現身。

彼此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出聲,各自轉身離開,朝不同方向疾行而去。智氏府上,書房內燭光大亮。

智淵和智弘對坐,兩人麵前鋪開一張輿圖。圖上勾勒肅州城地形,有幾處打上標記,都是藏兵之處。

智陵和智澤坐在下首。

智澤不久前入城,同行五百私兵都是軍中精銳,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查明四家私兵,數量超過三千。扈從奴隸不計,現屯兵城外。”智陵略微傾身,看向沉吟不語的智淵, "大父,為何要瞞公子?"

朝會之上,勳舊為難公子珩,智氏沒有出麵,反而串通一氣。新氏族屯兵城外,分明是欲起戰事,大父竟還隱瞞消息,不派人告知公子珩。

智陵委實不明白,心中更覺憤懣。

"公子珩予智氏強弩馬具,分明是盟約之意。大父為何這般行事?"心中想不通,智陵直接宣之於口,

少見他如此魯薺衝動。智澤麵現詫異,奇怪地看他一眼。“住口!”智弘嗬斥智陵, "爾敢質疑家主!"智陵不服氣,非但沒有低頭,反而看向智淵。即便是受到懲罰,他也要問個清楚明白。

“你……”

智弘橫眉豎眼,單臂一撐就要起身。

智淵伸臂攔住他,看向執拗的長孫,沉聲道: “我不說,公子便不知?你未免小看公子珩。”

“大父,智氏本當與公子珩同進退。”智陵道出內心想法。在邊城相處數日,他對林珩心悅誠服,全心全意想要扶持他。哪想到大父和季父竟會如此。

“智陵,公子珩掌權乃智氏所求,然智氏要同公子爭權,也是勢在必行。助公子珩不假,卻不能自絕於勳舊。"智淵

歎息一聲,燭光照在他臉上,雙眸中沉澱歲月的痕跡,盛滿滄桑與無奈。

“大父莫非要做梁氏?”智澤忽然開口,比智陵的問題更加尖銳。

“梁氏?短視之輩。”智淵搖搖頭, "前有中山國之禍,竊國之人必不長久。況晉人強悍,氏族群雄,智氏非獨占鼇頭,膽大妄為必死無疑。"

智陵和智澤同時陷入沉默。

他們不明白智淵的選擇,其所為太過矛盾。

智淵沒有細講,目光明滅,語氣意味深長: “我看不透公子珩,陶裕也不行,有狐丹亦然。觀其歸國後種種,推及今日之禍,未必是機緣巧合。"

“父親,您是說公子珩有意推動這一切?”智弘驚訝不已, "如何可能?"

"為何不能?”智淵反問道, "有狐氏等秘密屯兵,勢必要圍宮。無論成敗,史官筆下必是亂臣賊子。中山國舊事在先,竊國之人當誅,亂臣賊子皆可殺。"

誅殺亂臣合情合理。

縱然殺得血流成河,哪怕屍橫遍野,也不會有人指責公子珩暴虐。天下諸侯更會拍手稱快,罵一句殺得好。

畢其功於一役,遠勝過糾葛數年。

若晉侯有此等謀略決心,何需扶持新氏族。所謂的牽製,不但沒有削弱勳舊,反而鬨得前朝烏煙瘴氣。

“唯有一事,我始終無法參透,公子珩以何勝?”智淵凝視燭光,疑惑道。

新氏族來勢洶洶,三軍皆不在他手,依靠國太夫人的甲兵?

無異於螳臂當車。

沒有足夠的兵力,他如何應對危局,如何獲取勝利?智淵陷入困惑,百思不得其解。智弘三人麵麵相覷,同樣沉思良久。

相隔兩條街巷,賴氏府上,養傷的賴白迎來一位不速之客。馬桂深夜來訪,攜公子珩旨意,他想不見都不成。

"見過賴大夫。"

“免禮。”

賴白額頭纏繞布巾,衣袍寬鬆,裝作病弱之態,樣子頗為逼真。

馬桂沒有拆穿他,邁步走上前,雙手遞出一張絹布,正色道: “公子命仆前來,專為托付一件事。若賴大夫能辦成,則往日種種煙消雲散,一概不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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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白動作一頓,神情立變。

"當真?"

"公子從無虛言。"

賴白一把扯掉頭上的布巾,展開絹布細看,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公子要城門之權?"

“正是。"馬桂雙手袖在身前,頷首道, “賴氏掌巡城之責,自該眼明心亮。何時縱,何時鎖,當從公子之令。"

“隻需如此?”賴白不敢相信。

"然。"

賴白攥緊絹布,上麵的文字仿佛活了一般,不斷衝入他的眼簾,映入他的腦海。左右衡量間,焰心突然爆裂,幾點火星落向結痂的手背,灼燒感令他手指微顫。想到日前的遭遇,思及先氏的下場,賴白終於下定決心。

他直接展開布巾,提筆寫下兩行字,取私印落於上,鄭重交給馬桂,口中道: “賴氏願投公子珩,為公子效犬馬之勞,唯求既往不咎。"

“君之言,仆定當呈報。”

馬桂妥當收起布巾,告辭離開府上。

送走來人,賴白獨自坐在屏風前,凝視鋪在案上的絹布,猛然間站起身: "備車,去呂府。""諾。"

馬桂離開城東,策馬返回晉侯官。

宮門已經關閉,他在門前翻身下馬,向甲士亮出銅牌,順利進入宮內。彼時,林珩服過藥,已經在寢殿休息。

他睡得並不安穩。

夢中,他又一次回到上京城。為天子賀壽,宮內舉辦宴會。

大殿內座無虛席,觥籌交錯,鼓樂齊鳴。各國質子受邀列席,他恰好坐在楚煜對麵。

酒酣耳熱之際,一陣香風襲來,幾名王女走入席間,嬉笑著圍住楚煜,舉盞要他飲酒。王子和貴族們不懷好意地鼓噪,聞越人擅歌舞,請公子煜為天子賀。

天子沒有阻攔,上京群臣愈發放肆,分明是要看一場好戲。

折辱之舉不加掩飾,諸侯公子們感同身受,無不麵帶怒色咬牙切齒。不料楚煜翩然起身,取發簪在手,離席步入大殿正中。紅衣烈烈,黑發垂過腰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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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持玉簪,輕輕掃過王女發暨。在對方怔忪時,抽走高髻上鋒利的刀簪,隨手擲出,一聲鈍響,鋒利的一端落在天子案上,足足陷入兩寸。

大殿內一片死寂,楚煜疊手立在正中,眸光瀲灩,笑容肆意。舉手投足俊逸無雙,唇色殷紅,驚人地穠豔。

"越公子煜,賀天子壽!"留下這句話,楚煜轉身離殿,無人膽敢阻攔。

上京貴族驟然清醒,王子和王女們也表情訕訕。他們終於意識到楚煜是大國公子,越侯唯一的兒子,絕非能肆意取樂之人。

相比上京眾人,質子們頓覺出了一口惡氣。尤其是小國公子。

哪怕楚煜沒有任何表示,他們也樂於跟隨,紛紛起身離席。不多時,質子的席位上空空如也。

走在眾人之間,捕捉到耳畔的議論,林珩心中清楚,日後質子歸國,一旦有機會登上君位,必然不乏楚煜的盟友。

夢境中,盛宴的場景發生扭曲。

華麗的色彩迅速黯淡,變得支離破碎,儘數融入黑暗。林珩睜開雙眼,仰望帳頂。短暫的恍惚之後,眼神變得堅定。他不是楚煜,也做不成楚煜。

他自有一套行事法則。無人相助,有猛虎攔路,那便手持刀劍殺出一條路。踏著鮮血前行,同樣能闖出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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