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11282 字 4個月前

林珩大聲咆哮。

林珩不以為意,手托藥盞微微欠身,單手扣住晉侯的下巴,將仍有些燙的湯藥灌進他的嘴裡。"父君,有病就要服藥。"

晉侯麵龐漲紅,眼底爬上血絲。

林珩始終麵不改色,雙手極穩。直至藥盞清空,他才退後半步,上下打量著晉侯,滿意地點了點頭。

殿內侍婢膽戰心驚,驚懼交加不敢抬頭。湯藥開始發揮作用,晉侯頭疼的症狀減輕,四肢愈發綿軟,身軀無力,爛泥一般仰麵癱倒。

"退下。"

林珩擺了擺手,婢仆和藥奴如蒙大赦,迅速退出殿外,身後似有猛獸追殺。

"馬桂,你也退下。"

"送。"

馬桂躬身領命,出殿時合攏殿門。一聲鈍響,門扉緊閉。

殿內僅剩父子兩人,短暫陷入寂靜。

燭火照亮屏風,猛虎下山其狀猙獰,尖牙利爪寒光懾人。雙瞳仿佛被火點燃,愈發顯得凶狠。"父君,我母早產病弱,皆是您的授意?"

林珩垂眸凝視晉侯,雙手袖在身前。燭光映在他臉上,半麵明亮,半麵黑暗。他沒有任何提示,直接開門見山。

猝不及防之下,晉侯不由得愣在當場。他迎上林珩的目光,沒看到憤怒,也沒看到痛苦,隻有冷漠和平靜。

意外地,晉侯也冷靜下來。

癲狂和暴躁消失無蹤,布滿血絲的雙眼閃爍不定。縱然不開口,也給了林珩想要的答案。"為何?”林珩歪了下頭,專心致誌看向晉侯, “因為安平君?"晉侯猛然一震,一句話脫口而出: "你如何知道?"

"果然。"

林珩直起身,搖頭歎息。

他的反應委實出乎預料,再一次讓晉侯愣住。

片刻後,晉侯冷笑出聲: “你既然查出舊事,當知智薑必死的緣由。我不該心慈手軟讓你活到今日!"

林珩沒有被激怒,自始至終神情冷漠,甚至有幾分無趣和漫不經心。

"父君,常年自欺欺人,莫要真將自己騙了。"林珩扣住手指,拇指

摩挲食指指節,聲音沒有絲毫起伏, "您早年也曾銳意進取,浸淫政治多年,豈會猜不出安平君真實用意。"

晉侯唇角緊抿,默不作聲。

“安平君身為大父長子,戰功彪炳,距世子之位僅一步之遙,最終卻一敗塗地,隻能落寞為先君守陵。以他的性格抱負,仰慕我母實是笑話。他要的是攪動風雨,要的是君臣失和,要的是晉國大亂!"

"一派胡言!"晉侯高聲駁斥,卻是色厲內荏蒼白無力。

"胡言與否,父君心中一清二楚。"林珩近前半步,鎖定晉侯的目光,不容許他閃躲,"父君,你能猜出真相,偏要欺我母,甚至奪她性命,不過是早疑智氏,終於有了下手的借口,順水推舟罷了。”

"住口!"

林珩不為所動,繼續說道: “安平君遣散門客,身後勢力早被打散。有上京旨意,他永遠無法觸碰國君寶印。對他的猜忌不過是引子,你真正想除掉的是智氏,是勳舊。可你不敢直接動手,不敢像大父一樣揮刀。"

"我讓你住口!"

晉侯惱羞成怒猛撲向林珩,可他忘記了自身狀況,非但沒能阻止林珩,反而滾落床榻重重摔向地麵。

聲響傳出殿外,廊下侍婢皆心頭一驚。

看向守在殿門前的馬桂,見其神情自若毫無憂色,眾人知趣地收斂心神,權當自己耳聾,對殿內動靜一無所知。

大殿內,林珩站在晉侯身前,見他狼狽趴在床腳,半點沒有攙扶的意圖。

"大父英雄一生,殺伐果決,三軍如臂指使。刀鋒所向諸侯避讓,霸道縱橫,天子不敢小覷。"林珩娓娓道出先君功業,旋即話鋒一轉,提及晉侯所為。

"反觀父君,知勳舊傲慢卻無力彈壓。欲仿效大父,卻隻知其表未識其裡。拔擢新氏族未能壓服勳舊,反而鬨得前朝烏煙瘴氣,至今無法收拾。"

晉侯想要撐起身體,努力數次皆以失敗告終。

林珩蹲下-身,單膝支地。腰間玉飾垂落,精美的雕紋闖入晉侯眼簾。螭龍盤尾,傳承自先君,由國太夫人贈給林珩,作為他的生辰禮。

看到熟悉的雕刻,舊日回憶湧入腦海,

沉重的壓力如有實質,晉侯悚然一驚。

“休逞口舌之利。”晉侯顫抖著手臂抓著床柱坐起身, "勳舊勢大,軍政操控在手,換你又能如何?"

“若我主政,自然是殺。”林珩撣了撣衣袖,雲淡風輕道。"殺?你說得簡單。"

"莫非很難?”林珩看著晉侯,貌似不解他的想法,"父君,您手握虎符,可隨時調動中軍,屠智氏滿門又如何?"

"智氏統領下軍,豈會坐以待斃。"晉侯麵帶譏諷,冷嘲道。

“下軍?”林珩搖頭失笑, "父君,您是晉國之主,登高一呼,智氏便為逆臣。誰願同逆臣為伍?"

晉侯無言以對,再次陷入沉默。

"殺一家不行,那便兩家、三家,殺到血流成河又有何妨?"

林珩麵帶淺笑,索性席地而坐,坦然指出晉侯的怯懦,道出他不願承認的錯誤。"自天子分封,諸侯生死幾何?滅國者恒有,況乎氏族。"

他雙手交握,一字一句出口,似重錘砸向晉侯頭頂。

"不破不立。父君既能啟用新氏族,為何還要優柔寡斷對勳舊再三手軟,以至於出現今日局麵。"

晉國不缺有用之人。

潮汐起伏,日升日落,一家氏族滅門,馬上會有新崛起的勢力填補。

林珩不懂晉侯,不明白他明明握住刀劍,偏要自己束縛手腳。一個隱患未除,又製造出另一個隱患。

"智氏是你外家,你果真能下手?"晉侯沉聲道。

林珩神情微怔,像是聽到一個笑話,笑聲由低到高,完全無法抑製。

"父君,您幾次要殺我,有沒有一刻心軟?我為您親子,您竟以為我會有親情?"黑袍公子暢快大笑,眉眼彎彎,聯麗雜糅凶狠,渾似刀鋒染血。

笑夠了,林珩攙扶起晉侯,將他扶到榻上。

"父君,肅州城將有大變,屆時天翻地覆,您會親眼目睹。"“你要篡位?”晉侯陰沉地看向林珩。"確有人謀逆,但不是我。"林珩搖了搖頭。晉侯盯著林珩,目光愈發冰

冷。"不篡位,但要掌權。你想殺我?"

"不,我會保父君平安。"林珩直起身,認真道。“你會如此好心?”晉侯嗤之以鼻。

“父君,我欲在國內變法,期間需威懾群臣和睦四鄰。為使事情順利,免得橫生枝節,殺雞儆猴最為妥當。”林珩笑對晉侯的態度,語速不緊不慢,“師出無名乃是不義之戰,不可取。為此,還需您助我一臂之力。”

“你說什麼?”晉侯眉心緊蹙,不解話中含義。

“臨桓城之事傳遍國內,國人即將群聚都城。父君無法留在國內,欲生必要流亡他國。屆時發兵,那便是師出有名。一舉多得,父君以為如何?“

林珩笑容溫和,好似所言稀鬆平常,非是關係生死的大事。

晉侯虎目圓睜,臉色煞白,驚怒交加之下,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