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8673 字 5個月前

眉眼漆黑,唇色淺淡,看上去有些瘦弱,隱約藏著少許病態。這就是公子珩?

一戰下嶺州的晉國公子?蔡歡審視林珩的同時,後者也在觀察她。

蔡侯的嫡妹,鄭侯的正夫人,曾誕下嫡公子,可惜中毒早夭。此後鄭侯再無嫡子,以致於天子向諸侯國強索質子,鄭侯隻能送出同母弟。那之後不久,鄭國太夫人就暴病而亡。

燈芯在盤中燃燒,火光跳躍,光影在帳簾上搖曳。蔡歡不出聲也不落座,直挺挺地站在林珩麵前,臉上罩著冰霜,一片冷色。

林珩單手撐著下巴,將她的表現收入眼底,不以為忤,反而發出一聲輕笑,口中道: “夫人棄城而逃,不與鄭君同生共死,如今何必作態?"

他的話過於直白,不留任何餘地。

蔡歡盯著他,臉色變了數變。一番掙紮之後,終究鬆開覆在腰間的手,解開鬥篷的係繩

,任由鬥篷落地。輕移蓮步行至案前,在林珩對麵落座。

"公子雄才偉略,令人歎服。"“夫人過譽。”

林珩拍了拍手,帳簾再次掀起,侍人魚貫走入,送上茶湯和糕點,收起落在地上的鬥篷,無聲退出帳外。

整個過程中,沒有一人發出聲響,連腳步聲都輕不可聞。茶湯冒著熱氣,糕點中加入蜂蜜,比起晉人的口味,更貼近越人的嗜好。

"夫人請用。"林珩攬袖相請,並不著急切入正題。

蔡歡沒有拒絕,端起杯盞飲下兩口,獨自一人吃下半盤糕點。

自逃出城池躲入林中,婢仆不敢生火,餐餐皆是冷食。困乏、饑餒,終日提心吊膽,蔡歡備受折磨。

自出生以來,她首次這般狼狽。

數日來,這是第一頓熱食。

蔡歡沒有半分客氣,動作維持優雅,餐盤清空的速度絲毫不慢。待她放下銀筷,端起茶湯潤口,林珩好奇問道: "夫人不恨我?"

"不恨。"蔡歡手捧杯盞,平靜道, "成王敗寇,且晉軍師出有名,一切怪不到公子身上。"

舍棄鄭侯出城,蔡歡已經擺明立場。她自知偽裝早就揭穿,若此時大義凜然,對公子珩橫加指責,反而顯得虛偽。

“我棄城出逃,能避開晉軍是本事,逃不掉是能力不濟,何必怨天尤人。”這番話在情理之中,卻少有人能如此理智。

“夫人可曾想過,蔡侯出兵相助,嶺州城能多支撐一些時日。”林珩推開杯盞,手指劃過桌邊,笑著說道。

蔡歡點點頭,不否認這個可能。

"蔡、鄭確有盟約。鄭人拚死守城,蔡派兵馳援,或能拖延時日,但終無法扭轉戰局。""夫人認定鄭會敗?"林珩繼續問道。

“鄭人膽氣已喪,如何取勝?”蔡歡手指燈盤,瞳孔中映出跳躍的燈芯, "公子麾下如火,鄭、蔡不過柴薪。火燃起,添柴隻能加助火勢,無法滅火。"

見到林珩之前,蔡歡曾有多種設想,但在此時此刻,近距離同他對話,她不敢懷抱僥幸,唯有坦誠實言。

"公子,鄭侯已死,兩國盟約即

廢。如放歡歸國,歡必勸服兄長向晉入貢,唯晉馬首是瞻。"蔡歡正身而坐,雙手交疊在額前,神情肅然。

她此舉既為自救也為救蔡。

年少在蔡國,長成嫁入鄭,親曆兩國宮廷的波詭雲譎,飽嘗喪子之痛,恨意錐心刺骨。她褪去一身天真,用敏銳和冰冷包裹自己,政治眼光愈發敏銳。

她看不透林珩,卻能感受到他的野心。

晉軍不會止於鄭,戰火遲早會燃燒到蔡。她隻希望那一天晚些到來,越晚越好。凝視低下頭的蔡歡,林珩收攏五指,指腹擦過關節,短暫陷入沉思。

良久之後,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夫人心智卓絕,智慧過人,未曾想過勸說鄭君?"

蔡歡怔忪片刻,抬頭對上林珩的目光,心頭一動,當即直言不諱: “鄭侯剛愎自用,且對我有所防備,我何必自討無趣。今死,我得自由。"

"夫人為聯姻所困,不喜鄭君,卻不惡蔡君?"林珩言辭犀利,臉上仍帶著笑容,令人脊背發寒。

"天下諸侯百千,儘可夫也。夏姬六嫁,歡有何不可。"蔡歡掩口輕笑,眼波流轉,上挑的眼尾極儘惑人,豐腴的身段也是千裡挑一, "然兄唯一,兄在,蔡國在,歡方能安穩。"

說到這裡,蔡歡傾身靠近,笑得眉眼彎彎。

"公子太過年少,歡甚遺憾。歡有兩妹,青春貌美,擅長歌舞,如公子不棄,可納入宮苑為晉宮生色。"

林珩挑了下眉,對蔡歡所言並無興趣。"夫人美意,珩心領。"

經過一番試探,他摸清蔡歡性情,知曉她有所求,終於話歸正題: “我會派人護送夫人歸國,勞煩夫人轉告蔡君,明歲夏,邀蔡君赴豐城,與晉盟。"

"公子放心,歡定告知兄長。"

蔡歡放下懸著的心,剛要鬆口氣,不想林珩又道出一番話,令她手腳冰涼,脊背生寒。"當今世上背盟者眾,朝令夕改殊為常見。然我不喜。"

林珩起身繞過桌案,手中提著一支筆,翻轉筆身,以筆杆挑起蔡歡的下巴,漆黑的雙眸蘊含深意,牢牢鎖住她的目光。

"晉同鄭比鄰,

距蔡亦不遠。"他聲音輕緩,卻似重錘砸在蔡歡顱頂。

冷汗順著額角滑下,蔡歡翕張嘴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下巴一陣冰涼,仿佛抵近喉嚨的不是筆杆,而是一把利刃。

"夫人切記轉告蔡君。"

話音落地,林珩收回手。

蔡歡顧不得擦去冷汗,滿懷驚懼地伏下-身,顫抖著聲音道:“伏惟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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