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八十七章(2 / 2)

林珩 來自遠方 8367 字 6個月前

其耗費大半生走遍各國,四處宣揚弭兵,遊說多國簽訂盟約。盟約簽訂之日,盧義名傳天下。

然而好景不長,不過數年時間,諸侯戰事又起,大國殺伐不可開交,小國接連淪為犧牲品,弭兵之盟淪為空談。

盧義被指以狡言蒙蔽國君,所佩金印皆被奪。蔡國史官明確記載蔡哀公對他的評價:沽名釣譽之徒。

史書蓋章定論,盧氏聲望一落千丈,在朝堂的地位也快速衰落。時至今日,盧成身為家主僅被授下大夫,在朝堂毫無話語權,換做百年之前簡直難以想象。

“盧氏的弭兵之盟,寡人極不讚同。”林珩直言不諱,言辭沒有絲毫婉轉,當麵道出他對盧義之策的不喜。

盧成雙拳緊握,對林珩所言憤憤不平,出言譏諷道: “晉國好戰,國人猶如虎狼。君侯剛剛拿下鄭地,似狼群吞噬肥肉,正當意氣風發之時,自是不讚同息戰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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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成料定晉必伐蔡,今日抱定必死之念,對蔡歡的焦急熟視無睹。他全無懼意,目光灼灼盯著林珩,朗聲道: “君侯,仆所言對否?”

“非也。”林珩搖了搖頭,沒有被激怒。他從案旁拿起一卷竹簡,簡頁變色,係繩有些磨損,存在庫中日久,落上許多灰塵。

竹簡展開,裡麵記載有盧義弭兵的全部內容。

若非林珩詢問,恐怕連史官都快要忘記,身為四大諸侯的晉,當年也是盟約的親曆者。

"盧義弭兵貌似緩解爭端,實則浮於表麵,從未涉及根本。以越、楚為例,盟書約定兩國息兵罷戰,附庸國需向兩國入貢,歲歲如此。"

史冊攤開在桌麵,林珩抬眸看向盧成,單手覆上竹簡,指尖擦過上麵的文字,定在“入貢”之上。

“爭端根由不曾解決,大國息戰必成空談。小國此前左右搖擺各有依附,憑借入貢,遇事可向大國求助。盧義弭兵一出,入貢糧絹增倍,大國不再以公道自居,稍不如意即派人責問,肆意提高貢賦,使得小國苦不堪言,日漸民不聊生。"

林珩每說一句話,盧成的臉色就白上一分。

今日之前,他奉盧義弭兵為圭臬,認定此策利國利民,能息征伐安天下。從未曾想過,事情當真如此地話,大國可以說為利益背盟,小國又為何痛恨盧義,在他死後多年仍罵聲不休。

林珩之言如醍醐灌頂,讓他瞬間清醒,代價卻是大半生的信念轟然倒塌。盧義艱難地抬起頭,看向屏風前的林珩,艱澀道: “所以,弭兵當真錯了?”

“弭兵不錯,然與天下大勢相逆,終不能長遠。”林珩看出盧成的頹喪,但無意出言安慰。他欣賞盧成的耿直無畏,希望他能為己所用。如要達成目的,必須令其徹底明悟,改變不切實際的想法。

聽完這番評價,盧成緘默不語,臉色變了數變,終化為一聲歎息。

“君侯召仆前來,並非專為辯弭兵之策,而是另有所圖。仆所言確否?”壓下心中苦澀,盧成沉聲道。

他性情耿直,卻不乏政治頭腦。

林珩先提弭兵,再言天下大勢,定然不是臨時起意。如若真有所圖,以盧氏殘存的底蘊,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君侯強橫,武功彪炳。定今夏會盟,勢必行以霸道。”盧成正襟危

坐,聲音低沉, "盧氏沉寂百年,昔日榮耀散儘,世人提及多譏嘲,唯一物值得稱道。"

話說到這裡,盧成刻意頓了頓,一瞬不瞬盯著林珩,清楚道出四個字: “天下輿圖。”四個字落地,殿內瞬間陷入寂靜。

蔡歡心頭狂跳,看一眼對麵的盧成,又望向上首的林珩,紅唇禽張,卻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盧大夫真知灼見,洞若觀火。”林珩淺笑頷首,態度直截了當。他從未想過遮掩自己的企圖,自始至終表現得一派坦然。

習慣了蔡國君臣的虛情假意表裡不一,麵對如此直白,盧成反倒愣在當場,不知該如何應對。

不等他反應過來,林珩繼續說道: "觀君性情耿介,有窖諤之節,寡人甚喜。欲留君於晉,授以官爵,未知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炸響。

盧成簡直難以置信。

受到林珩召見,當麵直言無忌,甚至口出譏諷,他抱定必死之心。不想峰回路轉,晉侯圖謀輿圖不假,竟還要留他在晉授他官爵。

世人皆以為晉侯暴虐,誅氏族,伐鄭國,是不折不扣的暴君。不想今日當麵,林珩的言行徹底顛覆盧成腦中的印象。

強橫名副其實,霸道同樣不假。然其穎悟絕倫,博聞強記,富有遠見卓識,且襟懷磊落,豁達大度,實有英主之相。

盧氏在蔡發跡,如今卻被國君排斥,淪落於氏族末流。晉君不計前嫌邀他留晉,著實讓盧成動容。

一番天人交戰,盧成起身站定,肅然整理冠帽,稽首在地。

“君侯知遇之恩,仆銘感五內,願為君侯竭儘忠智,誓於天地,鬼神共鑒!”

“善!”林珩起身繞過桌案,大步邁下台階,彎腰扶起盧成。

從針鋒相對到君臣相得,速度快得超出想象。

蔡歡坐在一旁,從頭至尾目睹,驚訝得失去語言。直至兩人重新落座,她才倏然間回神,再度看向林珩,一陣心驚肉跳。

晉君的性情令人難以捉摸。

若非親眼所見,她實在難以相信,初見時凜若冰霜、森然凶狠的晉國公子同方才的晉君竟是同一人。

心中這般想,蔡歡意外撞上林珩的視線。

年輕的國

君笑意清淺,態度溫文爾雅,語氣平和: “寡人在宮宴遇刺,蔡國理應有所交代,日前已遣人使蔡。"

蔡歡額頭冒出冷汗。

她用力咬住下唇,直至嘴唇被血染紅。“君侯意要伐蔡?”

“未必。"林珩微微傾身,目光鎖定蔡歡,意味深長道, "刺客實乃鄭人,然蔡國脫不開乾係。夫人為國儘心儘力卻身負罵名,更被視為替罪羔羊,實在令人不忍。夫人可曾想過手執權柄,親自肅清汙濁?"

聞言,蔡歡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林珩,驚愕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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