尢厭向前傾身,單手按住他的肩膀,附到他耳邊道出一番話。
刁泰臉色慘白,完全失去血色。
“非此不可?”
“然。”
“我死後,家族能保?”
“七成。”
“我如何信你?”
“信與不信,做與不做,全在介卿。”尢厭收回手,笑容冰冷,“就算刁介卿供出主使也無妨,屆時,刁氏會徹底湮滅,雞犬不留。”
刁泰手腳冰涼,霎時間如墜冰窖。
看著尢厭,他不免心生怒火,惡聲道:“喜烽可知你是越間?”
“我是何身份,同樣不重要。”尢厭回到原來的位置,好整以暇說道,“刁介卿莫非忘記喜氏本為中山國宗室,遇氏族叛亂竊國,舉家奔逃上京,求天子主持公道。結果如何?”
聽尢厭提起中山國,刁泰臉色驟變。
“天子尋借口搪塞,拖延數月不聞不問,最終竟冊封叛亂的氏族,使喜氏失去國祚,宗廟也被推倒。這其中,當時的介卿和政令功不可沒。”尢厭看著刁泰,輕聲說道,“據悉中山國氏族送入上京十車金,有三車在介卿府上。認真算起來,喜氏和刁介卿祖上有大仇。”
滅國之仇,奪家之恨。
喜氏對曆代天子忠心耿耿,卻被氏族奪權竊國,天子還下旨冊封,讓他們如何不恨!
“比起我是否是越間,家主更想介卿一家族滅。從我之計,刁氏才能留存血脈。介卿以為如何?”
尢厭輕聲細語,語速不緊不慢。
刁泰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定格在一片空白。
他終於明白,自己沒有第二種選擇。
“我明白了。”他勉強坐正身體,直視尢厭,“我依計行事,望你也能信守承諾。”
“那是自然。”尢厭拿起火把,遞出剩下的解藥,旋即站起身,準備離開囚室,“執政病情大好,明後日就能上朝。不想事情生變,刁介卿最好快些動手。”
“我知道。”刁泰握緊陶瓶,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尢厭又看他一眼,沒有再多言,轉身走出牢門。
牢房外,兩名牢奴在左後等候。
尢厭對兩人示意,又朝門內指了指。牢奴連連點頭哈腰,諂媚笑道:“您放心,一定辦好。”
“事成之後,另有重賞。”尢厭拋給牢奴一枚金,沒有在走廊久留,快步走出暗牢,消失在夜色之中。
囚室內,刁泰枯坐許久,終於有了動作
。
他打開陶瓶,一口氣吞儘藥丸。其後打碎瓶身,用碎片劃破掌心,以手指蘸血在牆上寫下一行字:執政結王子害,我知其秘。
最後一個字,他故意寫得扭曲,遺落兩筆。
待血跡洇入土牆,染血的掌心重重壓下,覆蓋一個血手印,觸目驚心。
做完這一切,刁泰以碎陶片橫過脖頸,猛然一劃,鮮血飛濺,地麵灑落點點紅痕。
月光如水,皎潔明亮。
光影穿過窄窗,落入昏暗的室內。
燈盤倒扣,壓滅了火光。
殘存的燈油緩慢流淌,覆上蒼白的光影,侵蝕出一片暗色。
刁泰趴在地上,血從脖頸湧出,手指抓握兩下,很快變得無力。生命之火燃儘,雙眼逐漸暗淡,他在月影下氣絕身亡。
暗牢外,尢厭沒有立即返回喜烽府上,而是穿過兩條夾道,三繞兩繞來至一扇掛有銅鎖的木門前,抬手在門上連敲三下,重複三次。
少頃,門後傳來聲響,緊接著大門開啟,尢厭閃身而入。
“告知公子,事已成。”
尢厭在門內停留片刻,很快從另一道暗門離開。
他走出不久,院內飛出三隻信鳥,接連振翅穿過夜空,乘風向南飛去。
風中彌漫水汽,信鳥越向南飛,水汽越重。
進入越國境內,蔚藍消失不見,天空被烏雲遮擋,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越侯宮內,上京來使腳步匆匆,隨侍人穿過宮道,冒雨去往正殿。
他手捧一隻木盒,盒中是冊封越侯的詔書。這封詔書早該送達,但因種種原因拖延到今日,早引得越國上下不滿。
使者來至殿前,朝會尚未散去。
侍人入內稟報,不多時至殿前宣:“來使入殿!”
使者的發冠和衣袍被雨淋濕,腳下踩出水印,如此麵君極不合禮儀。越國君臣卻像是忘記了這件事,任由他全身濕透進入大殿。
使者有心發作,跨入大殿後卻全身一冷,對危險的直覺令他寒毛倒豎,百般計較登時煙消雲散。
越國建築以華麗聞名於世。
越侯宮是集大成者,飛簷反宇,珠窗網戶,恰似神霄絳闕。
大殿內鋪設金石,兩側圓柱雕刻於菟,獸身飾以金箔,獸眼鑲嵌彩寶,與夜明珠的光芒交相輝映,愈顯富麗堂皇。
越國氏族分坐兩班,皆是峨冠博帶,寬袍大袖。腰間束金帶,帶下懸金印玉飾,袖擺和領口的花紋華麗非凡。
大殿儘頭設一麵金屏風,凶猛的於菟盤踞其上,尖牙利爪,昂首咆哮。
屏風前是國君寶座,緋袍玉冠的越國公子高踞其上,軒然霞舉,美如冠玉,不負盛名。
沒有天子冊封,公子煜自登寶座並不合禮儀。秉持立場,使者理應直言不諱。但在這一刻,他突然不敢開口。
似鹿置身狼群,隨時將要喪命。又如麵對凶殘的猛虎,危機感揮之不去。
出於對危險的直覺,他絲毫不敢造次,手捧木盒上前半步,恭敬道:“單氏信,奉旨使越,參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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