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兵器。”侍人壓低聲音,三言兩語說明情況。
今日朝會之上,林珩定下出兵日期,下旨大軍不日集結。
軍將和前鋒定下,名單宣於朝堂。出征的甲士從四軍調撥,人數均等,群臣皆無異議。
問題出在一批兵器上。
“君上言新軍和中軍換裝,現有千餘弓弩長矛,還有鐵箭簇,分發上軍和下軍。幾位上卿爭執不下,彼此互不相讓,這才吵了起來。”
“原來如此。”馬桂麵露恍然。
千餘件兵器,聽起來很多,分到兩軍連水花都濺不起來。
勳舊掌握上軍,新氏族統率下軍,為能得到這批兵器必然要據理力爭,寸步不讓。
“下軍多弓兵,箭簇理應多分。”
“上軍多步甲,擅使長兵,矛戈應歸上軍。”
“下軍步戰亦強!”
“笑話,上軍更能開強弓!”
“比試一番如何?”
“比就比!”
田嬰和畢獷爭得臉紅脖子粗,摩拳擦掌就要動手。
費毅和鹿敏互不相讓,竟然當殿扯開嗓門。
雍楹一改八風吹不動,智珠在握的模樣,對著馮勝連連冷笑,頗有幾分陰森。
賴白和呂勇家族實力不夠強橫,卻也不甘示弱,擼起袖子和勳舊唇槍舌劍,堅決寸步不讓。
氏族們吵成一鍋粥,仿佛回到幽公時的朝堂。區彆在於當時多為爭執而爭執,如今是在爭奪切實利益,更不可能退讓。
寶座之上,林珩目睹這一幕場景,沒有出麵製止,而是單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
他的舉動十分突兀,落入群臣眼中,意外讓殿內安靜下來。
眾人齊刷刷看向上首,目光落在國君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包紮布條的左手。
“吵啊,怎麼不吵了?”
林珩翹起嘴角,語氣懶洋洋,沒有半分怒意。
氏族們卻如臨大敵,集體打了個寒噤,不由得頭皮發麻。
“臣等無狀,君上恕罪!”
智淵和鹿敏最先反應過來,立刻起身請罪。
勳舊和新氏族有的明悟,有的仍在雲裡霧裡,本著從眾心理起身請罪,話出口才靈光一閃,登時冒出冷汗。
氏族們站在殿內,不見方才的暴躁,都是靜默垂首,樣子恭敬無比。
林珩靠向身後的屏風,目光掃視群臣,手指輕敲著膝蓋,一下接一下,十分有規律。
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氏族們一動不敢動,冷汗順著下巴滑落,砸碎在地麵,洇出斑斑點點的暗痕。
良久之後,林珩終於開口,聲音流淌在大殿,令眾人心頭一緊:“晉有惡金,有匠人,何愁沒有更多兵器。今日有千件,明日就有兩千,三千,五千,乃至上萬。寡人言分於兩軍,就不會一軍獨占。緣何爭執不下,莫非是疑寡人不公?”
“臣等不敢。
”眾人忙道。
“不敢?”林珩冷笑一聲,語氣森然,“我觀諸卿膽壯心雄,分明是故意為之。”
此言一出,群臣變顏變色,驚得魂飛魄散。
“君上何出此言,臣等絕無此心!”
“有也好,無也罷,這番話寡人此前說過,今日再說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林珩收起冷笑,環顧殿內群臣,一字一句道,“據理力爭,可。私心傾軋,不容。寡人與先君不同,要的是下情上達,政通人和,要的是兵強馬壯,衝堅毀銳。戰場上車無退表,當賞,朝堂上互相駘藉,必罰。”
“鑄刑鼎,定軍功爵,是為變法強晉。凡阻攔者,即是寡人之敵!”
“寡人非幽公,無需以亂製衡。諸卿為晉休戚,理當摒棄成見勠力同心,追隨寡人承先祖烈風,霸天下!”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氏族皆感汗顏。
如國君所言,晉有鐵礦,有冶煉鍛造之法,還有技藝嫻熟的匠人,何愁沒有更多兵器。
此次討伐信平君,軍隊戰鬥力懸殊,鐵兵器非是必不可少。
之所以針鋒相對,爭搶不下,未嘗沒有試探和作戲的成分。
經曆過幽公末年,有些習慣難以磨滅,勳舊和新氏族都在遲疑,國君是否真正樂見兩方握手言和。
這是一次粗淺的試探,一眼被看破,卻意外給了他們答案。
勳舊和新氏族互看不順眼,數十年不可能彌合,但如今日這般作為,此後再無必要。
林珩用實際行動告訴眾人,私下裡如何吵他不管,敢公器私用,將老一套搬到他的朝會上,勢必要吃到教訓。
“寡人之言,諸卿聽明否?”
了悟國君用心,群臣再次下拜,齊聲道:“臣明白,遵君上旨意。”
爭端就此消弭,君臣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千餘兵器做出劃分,考慮到上軍和下軍的作戰方式,長矛多分入上軍,大半弓弩和箭簇歸入下軍。
“諸卿可有異議?”
“君上公允,臣無異議。”
事情得以解決,朝會也終於結束。
禮樂聲起,群臣向林珩疊手下拜,伴隨著樂聲離開大殿。
待樂聲告一段落,林珩正準備去側殿,就見馬塘快步走來,手中提著一隻木架,架上棲息著一隻信鳥。
“君上,上京消息。”
馬塘托起信鳥,解下密信呈給林珩。
林珩接過信件展開,上麵赫然寫著四個字:蔡侯吞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