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1 / 2)

林珩 來自遠方 10601 字 4個月前

深夜,潁州城。

烏雲遮擋天空,星月不見蹤影。大地籠罩在黑暗中,萬籟無聲。

城門緊閉,道路上不見人跡。城內家家門窗緊閉,蕭索荒涼,恰似風雨欲來,草木皆兵。

城頭閃爍火光,守軍藏身女牆後,未如平日裡一般巡視,反而背靠牆壁席地而坐,兵器搭在肩頭,全都不言不語。

黑暗中,城內突起一陣腳步。

火光照亮長街,人群從四麵八方聚集,湧向籠罩在暗夜下的蜀侯宮。

腳步聲中夾雜著馬蹄聲,還有兵器鎧甲碰撞的聲響。

音浪席卷長街,繼而傳至城頭,女牆下仍是靜悄悄,守軍靠坐在一起,猶如同外界隔絕,對城內這一幕視若無睹。

“襲宮!”

長街上的隊伍不斷彙聚,人員數量超過兩千。

為首的數人在火光下現身,各自乘坐一輛戰車,身披甲胄手持兵刃。

“信平君犯上作亂,罪不容誅。今夜撥亂反正拿下逆賊,迎回公子齊!”花巨的戰車越眾而出,他單手按住車欄,另一手高舉寶劍,聲音鏗鏘有力。

左右氏族群起響應,口口聲聲討伐信平君,斥其為逆賊。

就在不久之前,眾人還在朝堂集思廣益,為信平君出謀劃策,發誓同西境大軍勢不兩立。還不到一日時間,他們就改弦更張,搖身一變成為誅滅逆賊的忠君之臣。

兩千餘人全是氏族私兵。他們被氏族豢養,對氏族忠心耿耿,言聽計從,動手時從不辨對錯。

蜀國氏族之前追隨信平君,他們就奔走千裡追殺田齊。如今各家調轉鋒矢,他們沒有半分遲疑,馬上對信平君舉刀。

“隨我來!”

花巨一聲令下,車奴揮動韁繩,戰車飛馳向前。

私兵跑步跟隨,洪流一般穿過街道,湧向蜀侯宮。

道路兩旁的房舍始終寂靜。屋內沒有亮燈,也未傳出半點聲響,門窗後卻有目光注視,緊盯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兵變。

氏族率私兵襲宮,動靜委實不小,竟無一人向宮內報信。

眾人早有默契,即使沒有領兵出現也安居家中,彆說向信平君通風報信,甚至不曾露麵。

氏族如此,宗室亦然。

除了花巨的多方遊說,還要歸因於連日來的戰報。

在與西境大軍的交鋒中,蜀軍連戰連敗,至今未有一勝。

西境大軍分三路襲向潁州,兩路速度飛快,途經城池皆望風而降,上自縣大夫下至守軍戰意全無,敗局早已注定。

在利益的驅使下,蜀國氏族和宗室聯合起來扶持信平君篡權。如今大勢已去,為保全性命,雙方再一次聯手,信平君就此淪為棄子。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花巨回想起和公子路的談話,想到公子路殘廢的雙腿以及花氏錯失的機會,不由得狠下決心。

有前番種種,榮耀和權柄注定被剝離。

今日將功補過,家族或許沒落,終不至於血脈斷絕。隻要血脈還在,終能有複興的一日。

懷抱著這種念頭,花巨組織並發動了這場兵變。

火光照耀下,清臒的麵容變得猙獰。周遭氏族皆是殺氣騰騰,一個個凶相畢露。

數千人湧向蜀侯宮,聲勢相當駭人。

氏族們準備充分,無一人泄露情報。直至宮門遭到撞擊,侍人滿臉焦急的撲入寢殿,信平君才得知消息。

由於戰況不利,向鄰國求助無果,他派人向上京求救。使臣昨日剛剛離開,不想今夜就發生兵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信平君被侍人喚醒,赤腳踩在地上,雙手抓緊侍人的領口,硬是將他提起來,幾乎令侍人喘不過氣。

侍人臉色煞白,雙腿發軟,強撐著發出聲音:城內兵變,正、正撞宮門。??[”

他說得磕磕巴巴,好在內容分明。

信平君怒不可遏,一把甩開侍人,回身拔出寶劍就要衝出寢殿。

走出兩步他忽然停住,眼底閃過一抹異樣,踹一腳趴在地上的侍人,陰沉道:“去把先君的正夫人帶來,還有夏夫人和公子路。”

侍人愕然抬頭,對上信平君扭曲的表情,不由得膽喪心驚。他的脖子被勒傷,聲音變得沙啞,說話時嗓子隱隱作痛。他卻不敢觸碰傷處,小心翼翼道:“主君,公子路不良於行,恐……”

一句話沒說完,侍人又被踹翻,咆哮聲在他頭頂響起:“不能走就抬來,拖來!”

眼見信平君有瘋癲之兆,侍人唯恐惹怒他丟掉性命,迅速爬回原位叩首,隨後飛也似地衝出大殿。

殿外聚集二十多人,既有侍人也有宮奴。

看到侍人脖頸和額頭的淤青,不必猜也知道殿內都發生過什麼。

“主君有命,帶先君正夫人,夏夫人以及公子路。”侍人開口道。

廊下眾人不敢違命,各自分頭行事。

幾名宮奴走在隊伍中,暗地裡打著手勢,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依照常理,上一任蜀侯去世,他的妻子當尊為國太夫人。

信平君篡權,還巴望得上京冊封,有意在獨攬大權後斷絕先君血脈,自然不會照規矩辦事。

先君妻妾都被關押,公子路遭受酷刑,公子齊被迫離國,氏族和宗室不聞不問,顯然是默許。

“今夜兵變,分明是要棄我。”

“豈會讓爾等如願!”

信平君沒有走出殿門,而是回到榻前,找出一直放在身邊的袞服冕冠,召侍婢服侍他更衣。

“速!”

婢女臉色發白,因恐懼抖個不停。

信平君感到不耐煩,提劍刺穿她的心口。血色飛濺,嚇得周圍人魂飛魄散,卻不敢驚叫出聲,隻能顫抖著跪在血泊裡為信平君係緊衣帶。

一名侍人捧起冕冠,小心翼翼為信平君佩戴。

旒珠垂落,輕輕搖晃,信平君猛然

抬腳踹翻了侍人。

侍人摔倒時不慎撞翻燈盞,半張臉被燈油燙傷,額角劃出血痕。他發出一聲慘叫,捂住臉痛苦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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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平君情緒暴躁,拔劍刺穿侍人,繼而邁過侍人的屍體,大步走出殿外。

鮮紅的血在地麵流淌,侍人表情痛苦,大睜著雙眼死不瞑目。周圍人目睹他的慘狀,皆心有戚戚焉,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一陣風吹入殿內,卷走血腥氣,搖曳殘存的燈火。

昏黃的燈光下,侍婢不約而同看向殿門,緊盯信平君遠去的背影,半張臉隱於黑暗中,目光明滅。

信平君穿過回廊來到大殿前,雙手推開殿門。

門軸的吱嘎聲傳出,在夜色中愈發刺耳。

他邁步走入殿內,越過落地擺放的銅燈,走向大殿儘頭的寶座。

夜風席卷,嗚咽作響。

恢宏的殿宇寂寥冷清,寶座之下空空如也,燈盤中也不見火光。

烏雲短暫散去,月光落入殿內。

借助蒼白的月輝,信平君登上台階,回身振袖落座,大馬金刀地占據國君尊位,雙目直視前方,等著兵變氏族到來。

宮門前,私兵再一次衝撞,門栓終於斷裂,厚重的門扉向內敞開。

“捉拿逆賊!”

人群蜂擁而入,喊殺聲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