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番話,帳內氏族似有所悟,呼吸聲驟然加重。
“四大諸侯入上京,討逆伐罪,大功以封公。”鐘離君一字一句出口,尾音竟有些顫抖。
不怪他如此表現,自天子分封四百年,諸
侯爵位代代傳襲,降爵者眾,奪爵者不鮮見,唯獨升爵者少。縱然有大功,生前也止步於侯,無一人封公。
此事約定俗成,數百年來不曾變。
但在今日,楚煜卻告知眾人,這個規矩將被打破。如何不讓眾人激動?
與楚國的血海深仇必定要報,但是,侯國躍升的機會更加難得。畢竟楚國不會跑,謀反的王子不是隨時都有。即便是有,也未必有侯伯為同盟,占據天時地利人和。
“君上,果真能封公?”沉穩如令尹,此時也不免挺直脊背,聲音中透出急切。
“封公,亦或更進一步。”楚煜微微傾身,掌心壓向桌麵,麵含淺笑,一語石破天驚,“分封伊始,天子定爵五等,公為次,王才為一等。禮未書諸侯止於公,何不能稱王?”
話音落地,帳內再度陷入寂靜。
包括令尹以及楚煜的兩位叔父在內,所有人震驚於這番話中的野心,腦海中嗡嗡作響,集體瞠目結舌。
相隔不遠的晉軍大營內,楚國令尹賈吉和齊國相匡斌聯袂穿過營地,來到中軍大帳前。
身為敵軍使者,車駕不允許入營。
兩人隻能在營門前下車,徒步穿過營內。
風雨實在太大,兩人一路走來,雖有侍人撐傘,衣袍下擺仍被打濕,留下暗色痕跡。匡斌一身青袍,暗痕尤為明顯。
大帳前,兩名侍人掀起帳簾。
冷風襲入帳內,短暫卷動燭火,卻壓不滅滿目明光。
帳內鋪著獸皮,雖然是拚接,花紋和顏色卻相當接近,看上去渾然一體,十分難得。
數十盞青銅燈落地擺放。燈身鑄成人俑,內藏流通煙氣的管道,靠近也聞不到嗆鼻的氣味。
取暖的不是火盆,而是打造精美的銅爐。
這是晉國匠人獨有的手藝,從不曾外傳。爐內燃燒的炭也是晉地出產,被商人運往各國,都是大受歡迎。
賈吉和匡斌走入帳內,晉國氏族分坐兩旁,並有西境諸侯在側,壓力非比尋常。
兩人腳步不亂,徑直走向上首,始終麵不改色,神態自若。
將兩人的表現收入眼底,林珩緩慢垂下眼簾,掩去眸底一抹暗色。
來至寶座前,相距三步,賈吉和匡斌同時停下,持符節行禮,口稱:“參見君侯。”
“起。”林珩直接喚起,看似並沒有為難之意。
“謝君侯。”賈吉和匡斌從容起身,無需林珩詢問,直接道明來意,並親手捧上國書。
“仆此行,為能休戰。”賈吉開門見山,沒有隱約其辭,“妖風四起,雨水連日,實乃不祥,巫卜再戰不宜。況兩國交鋒起於誤會,君上願贈五城與晉,換以消弭乾戈。”
“齊同願贈五城,以示誠意。”匡斌隨後道。
兩人隻道對晉割城,對越隻字不提。
兩封國書擺到麵前,林珩隨意翻開,一目十行掃過,當場發出一聲冷笑。
“誤會?可笑!”他拋開竹
簡,視線掃過匡斌,其後鎖定賈吉,“楚項蔑我晉國,更往上京顛倒黑白,豈能就此善罷甘休!”
君侯,野地風雨不斷,大軍連戰數日,死傷千百。楚欲休戰,非無力取勝。君侯果真要一意孤行,不計代價不死不休??”賈吉迎上林珩的目光,不閃不避。
“是又如何?”林珩態度強硬,根本不似作戲,大出對方預料,“爾等真要休戰,自應拿出誠意。僅僅五城,且絕口不提越國,究竟是要求和,還是要趁機挑撥離間?”
賈吉和匡斌同時一凜,匆忙解釋道:“君上誤會……”
不想話為說完,直接被林珩打斷:“是不是誤會,爾等心知肚明。”
晉國氏族神情肅穆,盯著賈吉和匡斌目光冰冷,仿佛隨時要拔劍而起。
心思卻和表情截然不同。
若非親耳聽過林珩的計劃,八成會以為他真要死戰到底,不分勝負絕不罷兵。
“君侯可知上京有變?”匡斌突然出聲。
“寡人知曉。”林珩頷首。
“王子肥犯上作亂,罪不容誅。君侯身為侯伯,果真不管不問,如何麵對天下悠悠眾口?”匡斌繼續道。
“寡人先為晉侯,後為侯伯。”林珩依舊不鬆口,將匡斌的話直接堵了回去。
他的強硬超出想象,僅僅一個照麵,就令賈吉和匡斌無計可施。
在兩人苦思無果時,林珩直接一揮手,道:“寡人不為難爾等,回營告知楚侯和齊侯,如有誠意,親自來見寡人。若不然,雨終有停時,儘可再戰!”
一言落地,晉國氏族各個按劍,目光鎖定兩名來使,眼中滿是凶光。
賈吉和匡斌登時心頭一沉。
兩人齊齊看向林珩,突然清醒地意識到,與晉的這場戰爭,無論休戰與否,他們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晉侯果真如傳言一般,不僅野心勃勃,更加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