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慢慢拂過她的耳後。
那裡肌膚光潔,卻隱藏著……
屬於“自己”的數個五芒星印記。
是他留下的,卻又不是他自己。
——來自於其他世界的“安倍晴明”。
大陰陽師在看到的第一眼便福至心靈看穿了這一點。
如同他自己說的那般,每個人自出生起就有其命格,或許愛而不得、多有坎坷就是屬於“安倍晴明”的命格。所以這些“安倍晴明”才會在明知沒有結果的情況下留下屬於他們的印記,以待來日。
安倍晴明淋過雨,體會過同樣的痛苦。
可,好像也沒有光明磊落到這份上。
他看著女性耳後錯雜的印記,在第一個“安倍晴明”留下後,第二個“安倍晴明”覆蓋了它,第三個“安倍晴明”又雙叒叕地覆蓋了前者。
所以他,也隻不過是……效仿自己行事而已。
而且,這可是姬君想要看見的。
安倍晴明奉旨吃醋,壞心眼地彎起眼,慢條斯理地……將它們全都抹去了。
……
七日之限已到,初桃的生魂離開了黃泉。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後許久,才有兩雙眼睛戀戀不舍、如怨如訴地收回了視線。
“桃……”
“夫人……”
正是鬼舞辻無慘與伊邪那美。
伊邪那美冷聲問:“你為何一直不去見她呢?”
“終究陰陽相隔,傷心無用。我一意孤行扔下她已是不配,如今怎還敢見她?”
男人什麼漂亮的話都會說。
她的丈夫伊邪那岐千裡迢迢到黃泉尋她,分明答應了她不會回頭看她,卻違背了諾言。還在目睹她真容後拋棄了她。
腐爛的愛情就此止於黃泉。
但是——
他似乎是不一樣的。
說著這樣的話,明明心都在滴血,麵色蒼白,指甲陷進肉裡劃出深深的血痕,想要出去的心無法阻擋,卻從始至終都暗中窺視。
可他忍住了。
直到伊邪那美做幻術將鬼舞辻無慘眼中女兒的形象變作腐爛生蟲的骷髏,他方才大驚失色,一邊掉著眼淚幾不成聲一邊要衝出去抱住她。
如果當日之人是女兒與無慘二人,他絕對不會回頭,更不會在目睹真容後厭棄她拋棄她。
伊邪那美更加滿意。
鬼舞辻無慘死了兩次,本不在生死簿內,但也並非如初桃所想魂飛魄散,他殘缺的靈魂遊離在人世,化作妻子身上淡淡的光暈。
恰好被周圍的鬼差發現,立即開辟通道專人專送到了黃泉。
在那裡遇見了輔佐官。
因為其身體裡所含的初桃血脈,鬼差高度重視,可也因為他在人世喊打喊殺死於初桃手下的結局,鬼差未曾聲張,隻猶豫著將他送到伊邪那美宮中。
鬼舞辻無慘看見了“初桃”。
向來視她的一切重於自己的鬼舞辻無慘沒想到會在死後的黃泉看見妻子,慌了陣腳,甚至暈厥過去。
待醒來時,隻看了伊邪那美一眼,就不屑地收回了視線。
伊邪那美搜羅了無數初桃的親緣之人,每人看見她的反應都各有不同。麻倉葉王視她臉為虛無,安倍晴明不願在黃泉見到初桃而視她為博雅,源賴光隻看背影就知道不是,小狗有特殊的認主方法,伊邪那美因為他們養高了胃口,對後來人挑剔不已,有些人便是死在了她的不滿意下。
但那些高標準的正麵案例都是些君子,禮貌溫和,像是鬼舞辻無慘這般陰陽怪氣、語氣惡劣地還是頭一次。
“你一點都不像她!你這個拙劣的模仿者!惡心!”
伊邪那美有了興趣:“你知道什麼?”
“我當然知道!她一顰一笑,所有習態,都在我的腦子裡不曾忘卻,你以為你變作她的樣子就能騙過我嗎?你知道她的眼底有一顆小痣嗎?你知道她向來站的板正,身體不會偏移嗎,你知道她走路時腳尖的朝向,身體走動的姿態嗎……”
因此就成了伊邪那美的座上賓。
伊邪那美從他口中得知了許多。
他為她的女兒誕下百千子女。
他在女兒不在時支撐著她的所有事業,使得紅雨姬的名聲更加深入人心。
甚至於,還不惜赴死洗刷了他人對女兒的汙蔑。
宮殿的門關了一天一夜,直到初桃造訪。
鬼舞辻無慘等待了六日,圍觀了一日,期間對男人的汙言穢語不計其數,甚至在見到安倍晴明——所有人都覺得他待初桃如師如父,值得尊敬——的第一眼就鑒出了他如同其他男人一般覬覦妻子的本質。
伊邪那美震驚,直到結界落下親眼目睹了女兒與他的親密。
可到這時,無慘可憐地喃喃著,又不得不承認他們能讓初桃高興的作用。
“……這是我做不到的。”
他隻會讓夫人傷心。
伊邪那美深愛著自己的女兒,也同樣介意她的愛她的關注分給彆人,尤其厭惡得她愛卻辜負她早亡的麻倉葉王等人,北政所一直空置便是有敲打之意。
她平日自持身份,除非事出有因不會咒罵,如今——
鬼舞辻無慘成為了伊邪那美的嘴替。
聽的她心情舒暢,冷哼不已。
女兒已走,伊邪那美溫和地看向:“以後,你就住在北邊的院子,與我一起等待她再臨吧。”
無慘一點都沒反應,像是根本不在意一般,呆呆地看著初桃離去的地方。
這怎麼不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
他五腦七心,卻隻住著一個人。
伊邪那美見狀更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