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金邊的麵具,像個老派的紳士一般,時隔多年——緩慢地朝她點頭示意:“夫人。”
這實在難得。
玩家像是回到了過去,她靠在桌上,自上而下地垂落下目光,抬起的手落在他的麵具邊緣。
相比幕後首腦的烏丸蓮耶,X更多的是刀尖舔血。那張還算俊秀堅毅的臉上,便逐漸出現許多道疤痕。
有的從眉心劃向眼瞼,有的從耳根劃向臉頰,深入見骨。
後來,似乎是在一起爆炸中受了重傷,便帶上了麵具,再不以貌示人。
即使是玩家也沒有見過那之下的樣子。
此刻,X那雙麵具後的赤色之瞳牢牢跟隨著她的動作。
麵具很快就被勾了下去。
皮囊幾經變幻,從遍布疤痕的X過去的臉,到模糊的與記憶中某個首領相似的臉,到了最後,變作一張——
最近在哪裡見過的、年輕的臉。
誰?
玩家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她的困惑毫不作偽,那無形中的緊繃氣氛也驟然散去,隻是,首領仍然注視著她,輕緩地問:“夫人?”
“我隻是在想,我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張臉。”
首領緊盯著她的表情不放:“是森醫生,那是一張不錯的臉,不是嗎?”
初桃“噗”的一下笑了出來:“啊,的確如此。隻是,隻是,人也有麵相之分,那個醫生的臉,在你身上——好像要更加、更加地堅毅。”
相由心生,同樣的皮囊在不同人身上會呈現出不同的效果。
“你不喜歡嗎?”
她並沒有自己可能在踩雷區的想法,語氣輕快地,眼睛也亮著:“我好久沒有見過你,初看有些不習慣,尤其是這裡還光潔平整的……但隻需再看一眼,我便知道這就是你。”
“你和我記憶中的不一樣,又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初桃看著他的臉頰,那裡曾有一道深入見骨的傷痕,久遠到首領都記不起那是什麼時候受的傷,但現在被她注視著,好像傷口愈合一般,泛起了綿密的癢意。
“你以後就要用這張臉嗎?”
“是。”
“確定了嗎?”
“確定。”
首領沉默著,許久,才答:“——因為,這是一張足夠英俊、但不會讓夫人心動……仍然、仍然,看到的是我的臉。”
他語氣緩慢。
陰霾散去之後,是屬於首領的自信與篤定。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初桃明顯地感受到了他的感情變化,來時自卑又戾氣,現在好像已經哄好了自己。
望向她的赤色眼瞳也散去了原本的銳利,顯得平和。
原本打算的安撫話語甚至不用說出口,初桃就已經達成了目的。
X已然到了可以收獲的時候。
可惜,倒計時還有【2個月】。
一般而言,除了兩麵宿儺那種必須為敵的局麵外,玩家是不會主動殺夫的。
這是她在這個遊戲裡給自己添加的賽博底線,不加也可以,隻是遊戲會結束的更快吧?
她在首領辦公室逗留一陣,出門時正與走出電梯的醫生撞上,見到她,男人恭敬地垂下眼站在一邊。
初桃路過他幾步,忽然,她回身看他。
男人正好回頭,陡然對上視線。
腳步卻未停,直直撞在前麵西式的燈座上。
那張——
剛剛還在X身上看見的臉,正出現在他的身上。男人痛的蹙眉,屬於首領的威嚴與深沉感散去,被光揉碎成了青澀與冒失。
看起來好弱哦。
沒想到,X竟然會捏成他的臉。
還對他有那一種敵意,明明初桃和他之間毫無往來。
但是……
玩家還沒被人虛空吃醋過,既然如此,也不是不能讓X在意的事情坐實嘛。
反正他長得也不錯。
初桃微妙地笑了一下:“要小心啊。”
他,好像是叫做……
——【森鷗外】。
“森醫生。”
她說罷,忽然發現森鷗外頭頂的倒計時變成了【1天】,目光似有所覺地看向走廊儘頭的首領房間。
然後,她收回目光,離開了這裡。
那之後,或許是視網膜效應,在森鷗外這位npc闖進玩家的視野後,即使她並未有意尋找,他也頻繁地出現在周圍。
他雖然是首領的專屬醫師,醫療團隊裡卻不止有森一人。
每次初桃到訪時,站在首領身側的、低聲向她彙報的,都是他。
正因此,當他頭上的倒計時經常變動時,初桃的目光也時不時落在他的身上。
有趣的地方在於,這種變動很頻繁,有時會迅速從幾十年變成幾天,甚至迅速歸零,停頓一下後又變得長了。
初桃看著又一次驟減驟加的數字,覺得實在是有趣。
也對變化的原因有了猜測——除了對他有虛空敵意卻又依賴於他醫術的首領之外,還有其他什麼理由嗎?
但她隻是放任著這種變化。
工作時的森一絲不苟,私下生活的森鷗外倒是與那天相撞的形象有些相似。
男人穿著寬鬆的白大褂,頭發隨意垂著,褪去在黑手黨工作的那份緊繃感後,會在看見她時露出靦腆的笑容,像是現實裡想要和她搭話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男生。
初桃回以微笑,因為周圍全是黑衣撲克臉,所以這樣的醫生倒是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她還在街上被金發碧眼的女孩子找上來,哭著說自己迷了路,抱怨那位監護人。初桃很難拒絕可愛的女孩子的請求,請她吃甜品共度一下午,等對方的監護人找上門來時,才發生是森鷗外。
啊,這個人居然是對孩子苦手、被女孩頤指氣使的存在。
她看著,想到爺爺,也忍不住笑出聲了。
種種事件,不一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