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森鷗外早就知曉夫人的“弱點”, 那些信從先代死後開始就往外寄出,未曾刻意隱瞞。
隻是野犬足夠忠心,不曾透露目的地與對象分毫。
今晨以為是老情人, 有些悵然若失,選擇了合乎自己審美的衣服和顏色。
見到地點是武裝偵探社時,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
若是夫人唯一能被尋找出的弱點——是福澤諭吉。
三刻構想的同路人。
那又怎麼能算是弱點呢?
倒不如說, 變成了優點。
無懈可擊的、夫人,沒有任何辦法去規避從胸腔中噴湧而出的情感。
當時的森鷗外在咖啡店外遲疑了許久, 卻發現腦子裡最強烈的想法, 就是上前,進去,去聽他們的對話。
去聽夫人為何發笑。
“……唉。”
那個時候, 他好像歎了一口氣。
太宰治斜眼瞥他。
森鷗外問:“如果是吃醋, 那要怎麼辦呢?太宰君。”
“森先生是膽小鬼,當然是什麼都不做啦。”
“激將法對你這個年紀可能不太適合,但對我來說剛剛好。”
這麼說著的森鷗外,把太宰一起拉進了咖啡廳。
——
森鷗外扔掉傘後,剛抬起眼, 就發現對方正回首看來。
……感謝人群的遮擋和將傘的每一絲褶皺都收起來了的福澤諭吉。
應該、沒看到吧?
他若無其事地,微笑著靠近她。目光在她被雨水浸濕的鞋上頓了一下, 插在口袋裡的手點了點, 方才伸出來。
“……那個啊,要一起回去嗎?夫人?”
初桃的視線還落在他的身後:“就我們兩個?”
“嗯。”
她點頭同意,和森一起並肩行走。
人群穿梭間門, 她漫不經意地說:“總覺得醫生今天好像不太一樣了。”
——
——何止是不一樣而已。
現在想來,不是沒有跡象。
從初見開始,就意識到女性的鋒芒與危險——擅自決定了要將她作為“助力”, 無形中安排了接近對方的路線。
後來試圖用情感去掌控,明明製作了針對性的、可以接近女性的攻略:投其所好地展示自己柔弱的、與強勢的先代首領不相撞、卻足夠有趣的一麵……最後卻被棄而不用,固然是因為事情脫離控製已無需如此,且她足夠“危險”,但更多的——是因為無用。
若即若離,時有時無,無法忽視的遊離感,他並不在她的眼睛裡。
再到繼位兩人後界線分明,無所交流,卻不滿足於此——以愛麗絲為靠近、了解對方的途徑。
直到今日為止,黑手黨首領的耳垂上也點綴著夫人所送的紅豆耳環。
從未摘下。
殷紅飽滿。
——
但麵對初桃的問話,森鷗外隻是回:“是嗎?”
說罷又笑笑:“……啊,被夫人看出來了。”
“發生了什麼事?”
雨勢漸大。
行人匆匆,有的打起了傘,有的開始奔跑。
唯獨初桃不緊不慢地行走著,她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雨下大了呢……”
“我有帽子,倒是還能勉強一躲,醫生要怎麼辦呢?”
對此,醫生脫下了自己的白色外套,將它高舉過頭頂。
“如果不介意,一起躲雨吧?”
他露出一個笑。
那實在是,與往日裡沾染的黑暗氣息不符,稱得上驟雨初霽、雨後清新的笑意。
他在初桃的默許中靠近她,臂膀高舉著,自然而然地環過她的頸側,厚實的外套隔絕了雨水,也人為地劃分出一片小而窄的區域來。
醫生的氣息非常乾淨,與首領狀態時不同。
兩人在這樣的環境下向前。
這時,森鷗外才回答起先前的問題:“其實這幾天我一直被一件事困擾,想要請教一下夫人。”
“嗯?”
醫生蹙起眉,問:“……我要怎麼樣才能更了解夫人?”
聞言,初桃一頓,看向他的方向。
這才注意到,雖然是兩人一起擋雨,可外套的重心都落在她的頭頂,男人半邊身子都暴露在雨中,深紫色的襯衫已經被雨暈染成了近乎透明的顏色,濕濕地貼著肩膀與手臂。
而他,臉也濕的,眼睫上都好似掛著水珠。
那之下的眼睛……
仿佛雨水劃過水紅色的窗,留下濕漉漉的、朦朧的痕跡,模糊地倒映出什麼黑影。
然而影子畢竟是模糊的,初桃再想細看,卻見那一點點水痕滑落,逐漸變得清晰、透徹。
原來,倒映的是她的模樣。
——這個男人,實在是擅長運用自己的優勢。
既克製,又直白。
直白到說的話甚至有點土味……
初桃“噗”一下笑了。
她好心情地收回視線,加快了腳步。
森鷗外不得不伸直手臂,不可避免地將她攬過來一點——或者說,靠過去一些,因為女性的背始終挺的筆直——才能跟上。
“嗯,很簡單,看在愛麗絲足夠可愛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三個關於我的問題,其他的之後再說。”
“誒?愛麗絲居然是關鍵嗎?”
“沒辦法,醫生不如女孩子可愛。”
“……這個我倒是認同。”
交談的聲音很快就低了下去,在森鷗外撐起的狹小空間門中,除了腳上和腿上染了濕意外,初桃絲毫沒有受到雨水的侵擾。
兩人走近了一個高而深的倉庫。
浸潤萬物的雨水衝刷地麵,血一般的紅色也逐漸變成了淺紅。
在那裡,森鷗外將外套收了起來,挽起在手臂上。
無形的壓迫氣場中,周圍的黑衣人跪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