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看著弘書每日戌時才回,回來後還忙忙碌碌的歇不下,毓慶宮上下不知道多心疼,他們主子對每日睡夠四個時辰之事可是很看重的,這幾日卻都睡不夠三個時辰。
“嗯,總算告一段落了。”
“那您現在可要用膳?熱水都是備好的,您用完膳就可以沐浴,然後歇息。”
弘書無奈:“現在還不到酉時末。”
“您這幾日都不曾好好休息,奴才瞧您黑眼圈都出來了,好不容易忙完,您就多補補覺吧。”朱意遠勸道,“過幾日就是皇後娘娘的千秋節,您這幾日好好休息,養好精神,才不會讓皇後娘娘擔心啊。”
弘書一拍額頭,忘了額娘的生辰快到了,還好他幾月前就吩咐人開始準備生辰禮,不至於現在才抓瞎:“東西試用的怎麼樣,有沒有人有不良反應?”
弘書給額娘準備的生辰禮是染發膏,會準備這個是因為他過年去請安時發現額娘在染發。
烏拉那拉氏長白頭發了,不多但也不少,這其實沒什麼,她今年虛歲四十七,若是弘暉還在,她都是當奶奶的人了,這個年紀在這時候白頭很正常,按說是不需要染發的,但烏拉那拉氏還是染了。她不是想要保持年輕,她隻是看著自己的白發有點恐慌,弘書才十歲,甚至都還沒有開始議親,她的身體卻不再精力充沛,夜裡常常驚夢,沉睡的時間越來越短,用膳也逐漸沒有胃口。白發仿佛是一個信號,告訴她身體正在加速老去,說不定等不到弘書娶妻生子,她就在某天去了。
烏拉那拉氏不能接受,所以她染發,試圖掩蓋白發發出的訊號。
弘書並不知道額娘的擔心,他隻以為額娘還是愛美的,所以看額娘用的土法染發膏效果不太好後,就想著自己做一個染發膏給額娘。實驗室出來的東西免不了有一些科技,雖然用量很少,但弘書還是擔心額娘的身體,所以做出來後除了讓太醫院的人幫忙檢測,還在毓慶宮挑了一些人試用。
當然是給足了賞銀,憑人自願報名的。
“沒有,主子放心,每日都有醫女給她們診脈。。”朱意遠肯定道,“效果也很好,染一次發能保持一個月的效果,掉色也並不嚴重。”他沒說的是,報名試用的幾個小宮女這陣子不知道多嘚瑟,其他沒搶上名額的要不是知道這是做給皇後娘娘的賀壽禮,早就跑來求主子了,有的甚至表示願意花銀子買。
“那就好。”弘書點頭,“既然沒問題,就挑好盒子裝起來吧,盒子要瓷器的,精美些。”
“主子放心,內務府新燒的瓷器都會送來給咱們先挑的,您要是都不滿意奴才再去讓內務府的人現做。”
“那倒不必,不過一個容器罷了。”弘書搖頭道,“你挑個合適的就是,額娘也不是愛奢華的人。”
“嗻。”
“對了,這幾日造辦處的人有沒有來過?”這幾天太忙,弘書都沒來得及過問那邊,不知道他們的試驗做得怎麼樣了,印刷機有沒有出問題。
“周總管每日都會來送來印刷機的試驗記錄,奴才問了,他說這個不著急,奴才看您這幾日太忙,就沒有向您彙報。”朱意遠道,“記錄奴才都在您的書房放著。”
弘書腳步一頓,轉身就要往書房走:“我去看看。”
“主子唉。”朱意遠攔住他,“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您還是先用膳吧,啊,奴才求您了,不然皇後娘娘遣人來問奴才都不敢回話。”
朱意遠也是全心為他好,弘書無奈妥協,用了膳才被放去書房看記錄。
從記錄上完成的進度可以看出,造辦處的人每日都從天亮忙碌到天黑,一刻都不曾放鬆。弘書懷疑,若不是他提前交代過,造辦處上下恐怕會大開夜燈,直接兩班倒,用最短的時間將他交代的試驗完成。
周業交上來的不止是試驗記錄,還有印刷機這幾天出的各種故障,以及他們的解決方法。
“問題還是不少啊。”弘書翻看一遍,喃喃道,“大部分故障都是因為零件精度不合格,果然,純手搓還是太難了,唉,什麼時候才能把車床流水線搞出來呢。”
做了一會兒流水線生產的美夢,弘書搖搖頭,讓自己認清現實,立足當下:“沒關係,現在就當培養熟練工人了,第一台車床還不是手工搓出來的,現在的投入以後肯定會有回報的。”
“明天就去造辦處看看,還有允禧那邊,人手已經找的差不多了,文章不知道練得怎麼樣,嗯,明天讓人去拿一些回來看看,要是行的話,就開始做模板,開始準備第一期報紙的內容。”
“報紙名字就叫《京城周報》吧,等人手培養熟練了,印刷機多做幾台,再改成日報,嗯,要不要找皇阿瑪題個字?算了,太誇張了,還是我自己題吧,嘿嘿,大清第一份現代報紙,這次印出來的第一份要好好收藏,以後搞個博物館,放進去……唉,當初做的第一塊蜂窩煤怎麼忘了留下來呢,這也能放進博物館啊……玻璃也忘了,還好,幻燈機這些都還留著,以後都放進博物館……”
“……我不止要出現在《清史》的帝王本紀中,我還要出現在曆史的各個角落。”弘書碎碎念,發下宏願,“後世學子們,為我的名字顫抖吧!”
之後幾天,弘書按照計劃去造辦處看過,又檢查了《京城周報》的預備編輯們和記者們按他要求寫出來的文章,雖然味兒還有點不對,但也達到了他的要求,念給完全不識字的人都能一遍聽懂。
這天,是千秋節,雖然胤禛按慣例停了前朝的行禮宴席,不過後宮還是辦了一場小小的慶賀宴,邀請了宗室裡關係親近的入宮參加。
允禧當然在也在邀請之列。
弘書在給額娘送上賀禮祝過壽後,便來找允禧:“嬸嬸,我借禧叔一用。”
允禧不滿他的用詞:“你當我是物件呢。”
祖氏捂唇笑:“隨意用。”
弘書帶著罵罵咧咧的允禧回到自己的座位,給他倒了一杯蜜酒:“行了,快把嘴甜一甜吧,你這副樣子你那群光風霽月的畫友文友筆友們知道嗎。”
允禧某方麵也是奇才,自從弘書知道他和鄭板橋交好後,就經常關心他的交友情況,這才發現,這位借著鄭板橋搭的橋,竟和揚州等地的文人們成了筆友,隻靠書信來往就已經彼此引為至交,如今,紫瓊崖主人這個名號在揚州的文人圈子裡也算是人人皆知,據鄭板橋回信說,都是正麵名聲。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是因為允禧宗室的身份就不好說了。
不過宗室身份帶來的也不見得全都是好處,無論如何,允禧能在從未去過揚州的情況下闖下偌大名聲,屬實不錯。
允禧哼道:“我的摯友們可不會像你一樣用詞粗魯。”
“嘖。”弘書搖搖頭,麵都沒見過,就是摯友了?恕他不懂古人的摯友標準。
還是說正事吧:“編輯們寫的文章我都看了,還不錯,勉強能達到我的標準。宮裡的印刷機也試驗的差不多了,我已經畫好了報紙的模板安排,你一會兒帶回去,和他們商量商量,看有沒有需要改動的,然後就開始準備第一期登報的新聞吧。”
“第一期的新聞,務必要保證真實性,決不能出現錯誤的信息,模棱兩可的也不行,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咱們爭取六月就發出第一期,能做到嗎?”
“沒問題。”允禧一副你彆小瞧我的樣子,“我們這兩個月將京城每條巷子都摸透了,發展了不少線人,已經掌握了不少新聞,你看的那些練手之作都是我們這陣子挖出來的。”
“不過還有個問題。”
“什麼?”弘書問道。
“辦公的地方啊!總不能一直在我府上吧。”允禧道,“再怎麼說咱們也是個正規的衙門,不能連個辦公的地方都沒有吧!”
“額…”弘書有些尷尬,報社都臨近開業了,他竟然忘了給手下大將解釋他們所做事業的性質。
“…咱們不算是正規的衙門。”
——真的是忘了,絕對不是忽悠。
“什麼?!”允禧眼睛一瞪,他還指望著這事辦好了升郡王呢,你現在說這不是正規衙門?
“這不是皇上交代的差事?錢都皇上掏的?!難道你是騙我的!”
“你小聲點。”弘書噓了他一聲,解釋道,“我當然沒騙你,這事是皇阿瑪答應了我才做的,造印刷機的錢也是從皇阿瑪私庫拿的。但咱們這個報社不是朝廷直接管轄的衙門,隻能算是皇莊一樣的半官方商號。禮部如今新成立一個報業司,以後會專管咱們這些報社,不過他們也隻是審查一下辦報人的資質,發放辦報資格,偶爾抽查一下咱們發行的報紙的內容有沒有違規之處。咱們內部怎麼運行,發什麼新聞,掙的利潤怎麼分,他們都是管不到的。”
但這落差對允禧來說還是有點大,他道:“等等,你讓我捋捋,咱們這報社隻是跟皇莊一樣的商號的話,所以就相當於皇上是主家,你是管事,我是掌櫃的?”
額,總結的還挺貼切。
弘書勉強點點頭:“差不多是這麼個意思。”
允禧一口將杯中酒悶了,攥著酒杯問道:“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那恐怕是來不及了。”弘書無辜道,“我都跟皇阿瑪報告過了。”
允禧吐出一口氣,拿起酒瓶就開始一杯一杯的灌自己。
“好了。”弘書看不下去,“這是蜜酒,你今兒就是喝兩壇子,也醉不了。”
“嗚嗚。”允禧嘴一撇,開始假哭,“我堂堂一個貝子,竟然變成掌櫃的,早知道我絕對不會心急上你的賊船,我應該再等一等,上書求皇上分派差事,就算不能去修書,哪怕去修陵也好啊。”
弘書無情道:“你去修陵,還不是相當於管事?”
“就算是管事,那也比掌櫃的大一級,好聽多了。”允禧破罐子破摔道。
弘書無語,隻能安慰道:“好了,這隻是暫時的,又不會讓你管一輩子這個,你要是做的好了,以後肯定能主管報業司,看在你是我親叔的份上我才會說,你彆看報業司現在隻是禮部下屬的一個衙門,主官才是五品的主事,皇阿瑪對報業司的期望大著呢,預備以後將它發展成跟鴻臚寺一個品級的衙門。”
“真的?”允禧將信將疑。
“當然是真的。”弘書眼也不眨地道,“這可是我跟皇阿瑪兩個人當麵說的。”
隻不過是我給阿瑪說的,阿瑪也沒提反對意見,這可不算騙人,畢竟以後我妥妥的上位,宣傳部、新聞辦公室、新聞出版署這些肯定是要搞起來的。
你問報業司要多久才會升級成宣傳部?放心,在我有生之年一定會的。
至於我的有生之年會有多久,嗯,我爭取活他個一百歲。
不行的話,向天再借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