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堂的開辦可比書局簡單多了, 何況在皇莊裡,還有張德佑帶著一眾人幫忙,不過二十來日, 就將一切準備妥當。
趙七與一眾小夥伴一起, 被袁管事親送至南郊皇莊外, 交給前來接人的小太監。
袁管事分辨出小太監的身份,當即虎軀一震, 太監可不是隨處能見的,隻有皇室和宗室有爵位的人才能用太監, 這位小公公應該是六阿哥身邊伺候的!沒想到啊沒想到,他袁思孝這輩子還能有機會見到這等大人物!
袁思孝的腰立刻彎下去好幾度, 殷勤討好地道:“這位小公公, 怎麼還勞您親自來接呢。”又給趙七他們打眼色, “還不快給公公磕頭。”這說不定以後就是管趙七他們的管事,現在表現好點, 以後分活也能分些輕鬆的活計。
趙七他們並沒有見過太監, 但袁管事能叫他們磕頭,肯定就是大人物, 立刻就撲通跪下。
“唉唉, 彆彆。”小太監名叫伍安,是皇莊原先的人,因為年紀小沒背景還老實,一直被排擠欺負,倒是沒機會參與那些貪汙受賄、盤剝百姓之事。弘書一朝清算, 排擠欺負他的那些人全部玩完, 張德佑總管接手皇莊後, 人手不太夠, 見他品性還算不錯,才把他提拔起來,令他專管京周學堂的吏舍之事。
伍安飛快躲開,站的遠遠的:“你們快起來,我可不敢受你們的大禮。”
他怒瞪了袁管事一眼,懷疑這人是不是想害他,這些孩子來這裡可是要上學堂的,而學堂的師長是三阿哥,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孩子都能算是三阿哥的學生了。三阿哥的學生給他磕頭?這不是純純要他命嗎!他才過上幾天好日子,也沒得罪過誰啊,為什麼要這樣害他!
袁思孝被瞪得一愣,電光火石之間明白自己應該是誤會了什麼,做錯了事,連忙將孩子們都叫起來,又上前想跟伍安解釋自己隻是好心辦錯了事。
伍安卻不想再跟他接觸,不高興道:“人送到了你就快走吧,以後這些孩子跟你們育嬰堂就沒關係了。”
任憑袁思孝如何後悔不迭,伍安隻管領著孩子們進入皇莊:“都排好隊跟著我,彆落下走錯了,皇莊地方大,迷路了一時半會兒可找不著,再衝撞了貴人,我可救不得你們。”
趙七他們自然是緊緊跟著,不敢落後一步。
京周學堂未來的教室裡,弘書和弘時、以及新招的幾個老師都在這裡。
弘時摸著釘在牆上的黑色板子:“小六,這就是你要給我們看的東西?”
“對。”弘書上前介紹道,“這個叫黑板,用這個,粉筆,就能在上麵寫字。”他敲敲講台上的桌子,“你們下去坐著,我給你們演示一下。”
弘時幾人在前排坐好,其他人還好,弘時坐慣了太師椅,如今坐這種弘書讓人新做出來的長條凳子,頗有些不習慣,總感覺半拉屁股懸在空處。
弘書站在講桌前,看著這個完全按他意思布置出來的教室,熟悉的感覺令他不由感慨萬千,感慨完後就是萬丈豪情升起,總有一天,他要讓這樣的教室布滿大清。
“來,上課了。”弘書撚起一根粉筆,敲了敲黑板,提醒下麵的‘學生’注意集中精神,“今天是第一課,我們先來學你們的姓氏。”
“來,這位同學,你姓什麼?”
“我?”弘時詫異的指了指自己,六弟這問的是什麼話,難道兩人不是一個姓?
“對,就是你。”弘書老神在在地道,開始擺譜,“給同學們講一下哈,以後老師提問,要站起來回答問題,就是不會也要站起來說‘不會’。”
“來,這位同學,先站起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弘時對弘書也有了長足的了解,他這個六弟,大多數時候沉熟穩重的不像是十歲的
孩子,但偶爾也會有孩子的頑皮,此時就是開啟了‘調皮搗蛋’的模式。
怎麼辦呢,隻能配合啊,誰叫他是當哥的呢。
弘時頗有些無語的站起身,因為身前有桌子、又不習慣長條凳子,站起來的同時差點把凳子帶倒。
手忙腳亂的把凳子放好,弘時就聽弘書又問了一遍:“來,這位同學,告訴老師你姓什麼。”
弘時:“……愛新覺羅。”
“好。”弘書轉身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愛新覺羅’四個大字。
弘時瞬間屏住呼吸,他總覺得,這四個字在這一瞬間不止代表了皇家的姓氏,還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厚重,有一種什麼誕生了或者什麼改變了的重大感。
是什麼呢?弘時腦子轉的飛快,卻抓不住頭緒。
弘書還在玩他的‘過家家’遊戲,興致勃勃地道:“來,同學們,跟著老師念,愛。”
弘時還在走神,其他人麵麵相覷,沒有一個人敢開口。他們念書的時候,本朝諱字都是要專門學的,姓氏雖然沒有皇帝的名字要求那麼嚴格,但也不是他們這小民能隨意叫的。
“嘖。”弘書也反應過來,是他疏忽了,光顧著玩了,忘了還有避諱這事,他倒是無妨,這些老師哪敢啊。
將粉筆往講桌上一扔,弘書拿起抹布將黑板上的四個大字擦掉,不打算玩了。
“大概就是這樣,以後你們講課的時候,邊講邊用粉筆在黑板上這樣書寫,學生們學起來會更快更好,學會的準確率更高。”
“好了,你們自己上來試試,在開始上課前最好練練,粉筆的用力方式和毛筆還不同。”
幾位新老師早就興趣滿滿,這會兒得了準許立刻上去,一人拿了一根粉筆、占據一小塊黑板開始小心翼翼的書寫。
弘書走下講台,叫還在走神的弘時:“三哥,三哥?”見弘時回過神,“想什麼呢?”
弘時微微皺眉:“想黑板和粉筆,小六,這兩樣東西,我總覺得它們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但是哪裡不簡單,他又說不上來。
喲謔,沒想到,這個腦子不太清醒的三哥還有這種敏銳度?弘書稀奇的看了一眼弘時,果然,在古代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就算腦子不清醒,也不會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還是有點可取之處的。
不過弘書並不打算告訴弘時這兩樣東西對教育的意義,有些事情,還是讓他自己去想吧。
“是嗎?我倒是沒覺得有什麼,我做這兩樣東西出來,單純是覺得這樣上課更清晰明了。”弘書抱怨道,“三哥你沒在上書房上過課,你不知道,講課的夫子們哪兒的人都有,不是個個都把官話說的很好的,許多人都帶著口音,尤其是廣東福建兩省的侍讀,他們說話那叫一個難懂,要不是因為這個,也不會現在還沒轉成侍講。”
弘時對這一點深有同感,他原來跟不少官員有過接觸的:“確實,廣東福建的人說話是很難聽懂。”
粉筆雖然發力不同,但對這些用慣了毛筆的人來說並不算難事,很快,他們就寫的像模像樣了。
弘書看了看,微微皺眉道:“那個,你以後上課不要寫草書行書什麼的,要寫楷書,一筆一劃都清清楚楚,這些孩子都不識字,你一上來就寫這樣他們怎麼學。”
被點名批評的老師局促道:“是,六阿哥,小民就是一時手癢,上課時保證不這麼寫字。”
弘書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到這裡,為這次學堂準備的新東西就介紹完了,其實他本來還想把鉛筆搞出來的,結果卻發現,這個看著很簡單的東西沒那麼容易做出來。
鉛筆這個名詞,在這個時候已經出現了,不過主要還是在國外,而這個時候生產的鉛筆其實相當於後世的鉛筆芯,臟手還易斷,中國有毛筆
,自然看不上這種東西。
弘書一開始還想,鉛筆芯都出來了,給外麵套個木外殼這事很難想到嗎?等他找來人準備實際操作的時候,才發現,套木外殼這個事不難想,卻很難做到,造辦處的匠人已經是全國頂尖的一批,但叫他們手工將兩半木條掏出能剛好容納鉛筆芯的凹槽,成品率也沒那麼高,還費事費力,做出來一算,這成本比做毛筆的成本都不差了。
毛筆是經過千年的時間才在民間普及了成熟的工藝,鉛筆倒是也能像毛筆一樣推廣出去,但那得何年何月,弘書想做它就是圖一個便宜快捷量大,這樣反而本末倒置。
所以,在沒有搞出可以批量切割木條、挖凹槽的機器前,還是彆想鉛筆普及的事。
“好了,那些孩子們應該都到了。走吧,山長,去見見你未來的學生?”弘書看向弘時,調侃道。
山什麼長,他們這就一個連蒙學都算不上的學堂,三百千、四書五經一個不教,隻教常用字,弘時哪敢自詡是山長。
不過弟弟愛用這個稱呼打趣他,他也沒辦法,隻當聽不到:“走吧。”
見趙七他們的場麵沒什麼好說的,弘書本來想的是一個開學儀式,結果最後弄成了磕頭認主大會,好沒意思,他匆匆說了兩句話就離開了,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給弘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