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清晏裡, 胤禛正召見允祥和戶部尚書常壽商議減免朝鮮貢米和二月親耕籍田之事,弘書突然闖進來質問讓三人一時都有些愣住。
胤禛最先反應過來,看了允祥和常壽一眼, 不悅道:“放肆!不經通報私闖禦前, 見朕不行禮,你的規矩呢!”
弘書這才注意到外人的存在, 立刻先壓下滿腔的憤憤不平, 行禮道:“兒臣參見皇阿瑪,兒臣情急之下禦前失禮,請皇阿瑪責罰。”
無論如何, 在大臣麵前, 對阿瑪最基本的尊重是要有的。況且他也不想將這事鬨到彆人麵前, 他今日的目的是要把那四十裡土地收回來,而不是為了跟皇阿瑪吵架,若是在外人麵前鬨的不好看了,介時哪怕是為了皇帝的威嚴,阿瑪都不會答應收回成命。
胤禛瞪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值得你如此失禮?朕看你近日就是過的太過鬆散了!回去將《禮記》給朕抄十遍。”
弘書沒有二話:“是, 兒臣遵旨。”按說這時候就該先識趣告退了, 但他的腳卻像釘在地上一樣,紋絲不動。
胤禛看他那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有些頭疼, 但到底了解弘書的性子,知道他不是特彆看重的事情不會這般犟,便對允祥和常壽道:“朝鮮減貢之事便按照方才所說的辦,至於親耕籍田之事, 常愛卿你回去與禮部再溝通溝通。”
知道這是打發他們離開, 允祥和常壽十分識趣地道:“是, 臣等告退。”
出了九州清晏,常壽問允祥:“怡親王,皇上和六阿哥平日裡便是這般相處的嗎?倒是像尋常人家之間的父子。”話是這樣說,他心裡想得卻是尋常人家父子也不這樣相處,像他家,他兒子要是敢在有外客的時候這般規矩態度,他是要上家法的。
允祥微微一笑:“六阿哥年紀尚小,性子活潑,皇上對他確實會寬容寵愛一些。”
實則他心裡也有些擔憂,弘書平日裡在皇上麵前是行為比較放肆,但那種放肆是有分寸的,對皇上的態度也從來都是尊敬親近的,今日卻有些不同,竟像是對皇上有埋怨和火氣。
國土賞給他人?弘書說的是安南之事嗎?他與安南從無交集,怎麼忽然關心起這事了,難道是有人在他麵前說了什麼?允祥若有所思。
屋內,外人走了,蘇培盛也有眼色的帶著屋內侍從退下,將空間留給父子倆。
胤禛舒了口氣,瞪向弘書:“你怎麼回事,好好的鬨什麼脾氣,還是在外臣麵前,從前的穩重知禮呢。”
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個屁的穩重知禮!弘書不回答他的話,反問道:“皇阿瑪,聽說您要將雲南邊界的四十裡地賞給安南國王。”
胤禛不滿他的態度,沉著臉道:“對,怎麼了,朕賞賜臣下個東西還要問過你的意見了?”
弘書也沉著臉:“兒臣沒有這個意思,但皇阿瑪,您賞賜他什麼不行,為什麼偏偏要賞賜國土?去歲與鄂羅斯的談判,咱們上上下下花費了多少心思,前前後後又費了多少力氣,才從鄂羅斯手上多拿回那麼些土地,如今,您卻一張嘴就輕易送出那麼多去,讓朝臣們怎麼想,讓天下百姓怎麼想?”
胤禛道:“怎麼想?朕一張嘴輕易送出去的?”他起身道,“弘書,朕告訴你,朕從來不可能一張嘴就輕易做成什麼事,你以為賞賜的決定是朕一拍腦袋想出來的?不,這是滿朝堂大臣們共同決定出來的!安南之事,從雍正三年到現在,中間兩年多的時間,你不會以為隻有安南國王和雲貴總督的幾道折子,隻有朕的三道旨意吧?這中間,這還有無數大臣的奏折與條陳,他們建議、他們彈劾、他們高談論闊,朕最終的決定是從他們那一言一語中凝聚出來的!”
弘書抿著唇,道:“或許對安南采取安撫和懷柔之策是朝臣們的共同想法,但兒臣不信,
他們敢建議您將國土賞賜給安南國王,這種行為,但凡被記錄在史書上,都是要被後世子孫唾罵的,他們絕對不敢!”
“被唾罵?”胤禛氣笑了,“你告訴朕,後世子孫唾罵朕什麼?罵朕不該賞賜臣下東西?那史書上的每一個皇帝都逃不過!”
弘書倔強道:“您賞賜臣下東西沒錯,這是您身為皇帝的權利。但是,賞賜國土不行,賞賜給外藩國王更不行!外藩,不是大清的臣民。”
胤禛走到弘書麵前,上下打量他:“朕前幾日就在想,你對藩國和疆土的態度有些奇怪,如今總算是明白了,你是沒將藩國當做大清的一部分。”他皺著眉,“你這是從哪裡看來的想法?是誰教你的,上書房的師傅們應該從來沒這麼教過吧?”
遂,他語重心長地教導道:“弘書,朕不知道你是被誰帶偏了,但朕告訴你,這種想法是不對的。藩國,也是大清的一部分,藩國的土地,是我大清的藩土,藩國的臣民,也是我大清的臣民。凡臣服朝貢之邦,皆歸於我大清的版圖,安南既然內附投誠,位列藩國,那麼其藩國內咫尺之地皆儘王土,何必計較這區區四十裡?你身為皇子,胸襟該開闊些,你的目光要放在天下版圖之上運籌帷幄,而不是於寸土之地錙銖計較。就如張英之家信,賞他三尺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