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報, 賣報,《京城周報》,嶽將軍凱旋而歸、午門獻俘~”趙啟沿街叫賣著報紙, 因為已經是新一期報紙發行的第三天, 老顧客該買的都買了, 所以他的生意並不算好,隻有這兩天才來京城的人偶爾會叫住他買一份。
趙啟原名趙七, 正是原城南育嬰堂的那位報童, 他們這群孤兒被要到皇莊,本以為是去給六阿哥做奴才的, 沒想到進了皇莊以後, 等待他們的卻不是那些最低下的雜活累活。他們不但和原來一樣, 能去給報社當報童賺工錢, 甚至他們每日還有兩個時辰可以跟著老師認字學算術!以及去跟著工匠師傅學習做木工!當夥計!操作印刷機!
管著他們的山長甚至是三阿哥!三阿哥甚至還親自給他們這些孩子一個個改名!他趙七改為趙啟,趙十九改名趙石臼, 周六改名周柳, 念著雖然差不多,但字可大大不一樣, 他現在寫的最好的字除了‘京城周報’就是‘趙啟’!
這每一樣都不是他們這群孤兒敢妄想的, 這時候想學手藝、想認字,那都是要花錢找人教的,是要把師傅當做父親一樣伺候孝敬的,但現在,因為六阿哥一句話,他們就能得到這些尋常人家都不敢想的東西。趙啟他們覺得,六阿哥哪是什麼皇子,分明是下凡的神仙童子, 他們要給六阿哥當一輩子奴才!
嶽鐘琪看著那個叫賣的小孩子,有些遲疑地道:“六阿哥,那孩子是……”他回京以後不是在禦前就是在府中書房,整日想著曾靜之事,根本沒心思關心京城多了什麼新鮮事物,身邊事都是親兵負責,老宅的下人根本湊不到他身邊來,今日要不是聽到自己的名字,他也不會關注這個在叫賣什麼東西的孩子。
“他是報童。”弘書一笑,“嶽將軍你久不在京,不知道,京城如今開了一家報社,辦了一份類似邸報的報紙,叫做《京城周報》,報童就是專賣報紙的。唉,那個小孩,過來,來一份報紙。”
趙啟小跑過來,迅速瞄了弘書和嶽鐘琪的穿著一眼,拿出兩份報紙,熱情地笑道:“這位將軍和少爺是才隨著嶽將軍回京的吧,給您兩份,您兩位就不用湊在一起看了,不貴的,兩份隻要四文錢。”他沒有認出弘書,雖然當初在開(認)學(主)儀(大)式(會)上弘書出現過,但當時所有孩子都不敢正眼去看主子長什麼樣,隻敢瞄一瞄袍角和鞋子而已。
嶽鐘琪看了那紙張頗大、張數也不少的報紙一眼,挑了挑眉:“這報紙一份隻要兩文錢?”這能掙錢?不得虧死。
趙啟憨笑道:“是的,將軍大人,咱們這報紙從一開始就賣兩文錢一份,從來沒改過價。”
嶽鐘琪忍不住道:“你們這報紙能賺錢嗎?”
趙啟不是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了,熟練道:“小的隻是賣報的,也不知,不過想來應該是不賺錢的吧。這報紙是六阿哥辦的,六阿哥他老人家體恤咱們這些小民,從來不想著賺咱們小民的錢,不止這報紙,就連六阿哥開的惠民書局,裡麵的書價格也都比其他書局低得多呢,聽說都是虧本在賣。大家都說,六阿哥是神仙童子下凡,想讓咱們小民都讀得起書。將軍大人您要是想給少爺買書,也可以去咱們惠民書局,許多官老爺都在那裡買書呢。”
嶽鐘琪的眼睛唰地就盯在了弘書身上。
弘書抽抽嘴角,掏出四文錢遞給趙啟,將這個話多的小子打發走,雖然他挺喜歡聽彆人誇自己的,但‘他老人家’是什麼鬼?他明明才十歲好不好!而且為什麼會將他當成嶽鐘琪的兒子,他在嶽鐘琪麵前難道沒有一點勢均力敵的氣勢嗎!
將一份報紙遞給嶽鐘琪,弘書含笑道:“嶽將軍看看,關於您的這篇文章可是報社的編輯組長書寫、二十一貝子審核的,您這位當事人瞧瞧,若有不滿意之處,我回去便扣他倆的月俸。”
他這般態度,嶽鐘琪倒不好再問什麼,拿過報紙就看了起來,入目最顯眼的一行字便是:準噶爾大捷,嶽將軍凱旋而歸、午門獻俘!整篇文章沒有什麼文體和華麗辭藻,通篇都是大白話,將準噶爾叛亂的前因後果大致說了一遍,主要寫的還是這場戰爭對大清的意義和好處,以及能給百姓帶來什麼好處。文章裡對他的誇獎並不多,隻有一二行,還在最後,緊接著就是今日獻俘儀式的預告,說會在下一期報道獻俘的情況。
“嶽將軍,如何?”弘書看出他已經看完了,笑問,“可有不妥之處?”
嶽鐘琪捏著報紙的手指有些發白,他腦子裡有閃電劃過,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改變了,此時卻顧不得去想,遲疑地搖搖頭:“沒有……就是,臣當不得如此誇讚,準噶爾大捷,並不是臣的功勞。這文章隻提臣一人,是不是有些…有些不太合適…”
這嶽鐘琪看來真是被這次曾靜的事情嚇到了,弘書暗道,如今竟連這種文章都會這般敏感。
心下有些憐惜,安慰道:“嶽將軍放心,這報紙每期一印出來,我都會放一份在皇阿瑪案頭,皇阿瑪抽空都會看的。”
嶽鐘琪當即鬆了一口氣,喃喃道:“那便好,那便好。”他又看向弘書,抿了抿唇後鄭重拱手道,“多謝六阿哥。”他不是傻子,雖然還不知道報紙在京城有多受歡迎,但就衝六阿哥能讓手下在文章裡給他說好話這一點,就能看出六阿哥是在幫他。
弘書微微一笑:“嶽將軍這是做什麼,我又沒做什麼,快請起。接下來,嶽將軍想去哪裡看看?”
嶽鐘琪遲疑了下,道:“惠民書局?”
弘書哈哈一笑:“嶽將軍家中應該不缺書吧?還是想著照顧照顧我的生意、幫我去去存貨?這倒不必,惠民書局的書還愁不夠賣呢,您啊,就彆跟小民們搶了。”
嶽鐘琪苦笑搖頭:“臣一屆武夫、不通文墨,買書回去也是裝裝樣子,再則六阿哥您是為百姓謀福祉,某怎好意思去和百姓搶奪。些許書於我不過是牛嚼牡丹,於小民卻是天大機緣。”
還說自己不通文墨,這機緣一詞用的不是挺好,充分地表達了他覺得弘書這書局開不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