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世駿一挑所有人, 最後竟然也沒落入下風,除了因為他是在站在太子這一方之外, 也是因為尹繼善等人雖然被環境影響, 卻也不是那等從骨子裡厭女仇女的惡人。
當麵對一整個群體時,他們會下意識地讚同程朱理學那一套,但當杭世駿把對象具體到他們的親人身上時, 他們還能掙紮出來,稍微公正地看待這些事情, 而不是理所當然地認為母親妻子女兒的付出和痛苦是天經地義的。
經此一役, 弘書對他有了更深的認識, 也對未來有了更多的信心——中國這麼人,他不信就隻有一個杭世駿, 提升女子地位這場戰爭他不會孤軍奮戰。
“咳。”
弘書清了清嗓子,場中已經落入尾聲的爭論聲頓時停下, 所有人都向他看來。
“更改秀女參選年齡或許並不能促使民間立刻改變風俗,但它也不是全然沒有意義和作用。‘楚王好細腰’的典故諸位應當都知道,百姓們是固執地, 但他們也是盲從的,當朝廷表現出某種傾向和喜好時, 總會有人受影響去跟隨,哪怕這一部分人很少, 也不算做無用功。”
“何況, 孤既然已經看到背後的問題, 自然不會無動於衷, 任它自由發展,必然會有一連串的措施,而更改秀女年齡, 諸位可以將其當做孤吹響的第一聲號角,號角之後,便是奔赴戰場。”
“孤希望,諸位…”弘書環視一周,與每個人都短暫的對視了一秒,“…能始終站在孤的身邊,與孤共同奮戰,打贏這場戰爭,令我大清盛世萬年!”
“吱!”
明安圖猛地站起身,椅子突兀挪動的聲音嚇得眾人一個機靈。
“奴才願為殿下馬前卒,為殿下衝鋒陷陣!”
叛徒!
其他人心中不約而同地唾罵道,但隨即,卻接二連三有人站起來。
“奴才願為先鋒,憑殿下差遣!”戴亨麵目嚴肅。
杭世駿瞪了這兩個牆頭草一眼,竟然搶他的第一:“臣永遠向殿下目光所及之處前進。”
烏雅開泰一瞧,這品級一級級降的,他能輪上了!
就要起身,旁邊卻一道破風聲——有人先他一步站起來了。
是常保那個狗腿子。
常保聽了同僚爭了這麼半天終於聽明白了,原來殿下更改秀女參選年齡,是想借此做表率影響民間,令民間晚婚晚育,已間接達到少生兒育女、延緩人口增長速度的目的。
他自問自己不像同僚們那樣腦子好使,恐怕想不出什麼良方妙策為殿下解憂,便打算身體力行地表達對殿下的支持:“殿下您放心,奴才這就回去和嶽山商量改婚期,改到畢魯氏十八歲再成親!以後生孩子隻要有一個兒子能給奴才阿瑪交差,奴才就再也不生了!”
“……”
所有人都無語地看著常保,作為同僚,他們或多或少都聽說了些常保的親事淵源,就憑他老嶽山早前那明顯不願意許親給他的態度,他今日敢上門推遲婚期,他老嶽山當下就敢剁了他。
現場本來激昂的氛圍被常保一番表態破壞的一乾二淨。
弘書捏捏眉心,無奈道:“都坐下吧。”
再看向常保:“孤也不用你這般身體力行的支持,這天下萬萬之人,隻你一個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見常保張口還欲說些什麼,弘書抬手止住他,“婚期該是什麼時候就是什麼時候,你未來福晉婚事本就坎坷,你也要多為她想一想。孤明白你的心意,但莫要以犧牲女子為代價來表現忠心。”
常保一個激靈,本來有些發熱的頭腦頓時冷靜下來,是啊,他當初為什麼要求娶畢魯氏,不就是因為自己使得畢魯氏婚事被退有意遁入空門嗎,若自己再來一遭,雖然推遲婚期本意不是嫌棄畢魯氏,但畢魯氏如何知道呢?她一旦吃心,上次還隻是想遁入空門,這次恐怕會直接不想活了吧。
一想到這種可能,常保就像大冬天被扔進了冰湖裡,止不住的寒意從腳底升起,他是一個道德感還算強的人,否則也不會千方百計想著求娶畢魯氏彌補自己造成的傷害了。他不敢想象,若畢魯氏真因為這一遭尋死了,他餘生該活得如何煎熬。
常保羞愧地低下頭,為自己方才的莽撞和愚蠢而後悔不迭。
還好還好,還好殿下點醒了他。
弘書沒有管他,而是看向其他人:“你們也是,忠心固然可歎,但莫要以犧牲家人為代價。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孤始終以為,一個不能關愛家人的人,也不可能關愛天下百姓;一個能背叛家人的人,也不會有真正的忠心。”
眾人俱神情鄭重:“是,臣等謹遵殿下訓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