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神經病(2 / 2)

路煬沉默三秒,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抬頭,爆發出轉學至今的頭一句粗口:

“……你特麼是不是有什麼腦部疾病?”

卻見賀止休非但不尷尬,反而半眯著眼瞅著路煬手機,語氣頗為微妙道:

“你給我備注‘一個神經病’?”

路煬:“……”

——那天從爛尾樓離開後,路煬本來是沒想加賀止休微信的。

但這人畢竟為了幫他,直接丟了“兼職賺錢”的單子,四舍五入等於得罪了金主。於是當賀止休掏出手機調出二維碼時,路煬在心中掙紮數秒後,還是掃了。

等加上後,路煬才想起自己隻知道賀止休的名字發音,並不清楚是哪個字。

於是他對著備注醞釀了半秒,毫不猶豫地添了個第一印象進去。

一個神經病。

簡單利落,一目了然。

跟宋達那網癮少年不一樣,路煬向來不愛聊天,微信也常年處於失蹤人口狀態,因此添完備注就把手機一丟,連對方有沒有發來什麼都沒看過。

反正以後也不可能再有交集。

然而事實證明,人越不想來什麼,老天爺就越要給你來點什麼。

更想不到的是,賀止休居然會用這種方式來進行“他是不是路煬”的確認。

還一連發了十幾個表情包。

倆人沉默對視三秒。

路煬麵無表情地把屏幕往賀止休臉前一懟,上頭赫然是整整齊齊一長列冒著問號的q版麋鹿表情包,正歡快地在聊天窗口搖頭晃腦。

他一指屏幕,聲音凍如三九寒泉:

“你覺得正常人乾得出這事?”

賀止休看看屏幕,又看看路煬,又看看屏幕——就這麼轉著眼珠子來回數次,隔壁高一的早讀都開始換下一首文言文背了,他才終於道:

“還挺像。”

路煬:“……什麼挺像?”

“跟你還挺像,”賀止休笑了笑,“怪可愛的。”

路煬:“…………”

不應該救他的。

路煬冷漠地想,剛剛他就應該把這人丟在原地讓他自身自滅。

或者應該直接揍一頓才對。

“開個玩笑,”

眼見路煬臉色風雲變色,儼然有下一秒就要原地暴起將他就地揍一頓的架勢,賀止休才終於斂了些許臉上的笑意,無辜道:

“我真不知道後麵會有人,還是教導主任——要知道你們平時不讓帶手機,我就不給你發了。”

路煬奇異地看他一眼:“二中可以帶?”

“嗯……也不是,”

賀止休略微停頓,仿佛在想一個合適的詞彙:“隻是不太管我而已。”

不太管我?

路煬眉梢微挑,但並沒有再問。

索性賀止休也沒再繼續說。

四麵八方的早讀聲宛如催眠符咒,卻很好地掩蓋了倆人的動靜。

路煬垂眸把手機調了靜音,確認這下任憑妖魔鬼怪發來消息都發不出動靜後,才終於揣回兜中,轉身便要離開。

後方賀止休卻突然出聲:“還生氣麼?”

路煬一頓,用餘光睨他:“沒有。”

“真的?”

賀止休顯然不大信。

路煬本就不多的耐心終於徹底售罄,木著臉回視兩秒,當機立斷掏出手機點開屏幕,在賀止休的注視下,調出‘一個神經病’的聊天窗,毫不猶豫地直接打開了“免打擾”功能。

“閉嘴,”

他冷酷無情地說:“再廢話一句就拉黑。”

賀止休:“……”

這片區域顯然平時就沒什麼人來,放眼望去隻聞其聲,不見有人。

高懸的烈日不知何時悄然攀爬而上,將原本靠外站著些許的路煬直接從陰影裡摘出。從賀止休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見陽光穿透厚重鏡片,在眼窩處落下一層淺淡金光。

可能因為刺眼,狹長的雙眸不自覺地半眯起,眼尾跟隨動作朝後上挑揚起,長而濃密的睫毛垂落時仿佛向後飛揚,愣是在這片金光中於瓷白膚色上暈出一抹如水墨般的黑。

由密至疏。

從深及淺。

唯有眼底的冷漠與不耐依然是熟悉的味道。

——其實與前兩次見麵沒什麼變化。

賀止休突然想。

這個人確實是路煬。

“看什麼,”

路煬抬手遮了下太陽,冷漠地把手機往兜裡一丟:“有意見也沒用。”

賀止休眨了眨眼,像才回過神般,繼而突然失笑起來。

“行吧,能消氣就行。”他頓了頓,又說,“就當你來我往了。”

路煬一頓:“什麼你來我往?”

賀止休動了動唇,正欲開口,樓道上方突然響起當啷兩聲悶響。

倆人皆是一怔,下意識抬頭望去。

——隻見在陽光照不到陰影處,兩道身影毫無征兆地從上方向後闖入,距離僅差距短短半米,身形是十分明顯的一高一矮。

路煬莫名感覺這兩道身影略顯眼熟,但尚未來得及記起是誰,就見後方高的那位三步並作兩步從階梯上躍下,手疾眼快地將即將下樓的矮個從後方擁入懷中。

矮個立時掙紮起來:“你特麼彆——”

“上次沒成功,你的身體已經受不了了,”

喑啞低沉的男聲由上至下地打斷懷裡氣急敗壞的聲音,語氣中還帶著幾分急促與嚴肅,似是誘哄道:“乖,約定下次再兌現也行,”

他頓了頓,又補充:“我允許你延遲。”

矮個似乎又掙動了兩下,但還沒來得及推開半寸發出丁點動靜,隻聽一陣窸窸窣窣的曖昧布料摩擦聲過後,高個一把捏住矮個手腕,“咚!”的一聲輕響壓在頭頂。

——其實這點動靜並不大,但架不住應中樓道寬敞階梯高度卻不算高。

通往二樓的轉角處沒修窗戶,陽光照不進時幽暗的仿佛被人刻意修建的小隔間,卻又沒有小隔間該有的隔音四壁。

以至於路煬就這麼站在階梯正下方,想裝聽不見都難。

在聲音響起的瞬間,他終於明白熟悉感源自那裡——頭頂那二位主儼然就是那天體育課上,誤闖進教室講台的高矮二人組。

路煬條件反射拔腿就要走。

但可能是出於上一次的經驗,他先一步抬手,飛快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果不其然。

下一刻,那道沁人心脾的熟悉氣泡音如同一柄當空利劍,劈裡啪啦地衝破了十八道鐵鎖,再次從路煬好不容易重重壓進的記憶牢籠中迅猛衝出——

“還是說,你還想再讓我要求你求我一次?”

“……你!”

“說完整點,”氣泡音悶笑一聲:“是求我咬你。”

早讀聲驟然在這一刻如被按下靜音鍵,高懸於頂的烈日身前遊過浮雲,層層陰影交疊而下,再次籠罩了這方寸間的所有動靜。

空氣凝滯足足半晌。

不知過去多久,路煬在確定上方那二位的驚天巨雷台詞已然結束時,才終於緩緩放開捂住耳朵的“十指銅牆鐵壁”。

然而他尚未來得及鬆口氣,一道身影猝然從後貼近,緊接著是一道富含磁性、壓極低的氣泡音在耳邊,帶著幾分若有所思,一字一頓道:

“——貴校求偶都是這種畫風的嗎?”

路煬:“…………”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