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白棲(1 / 2)

第24章

“世上六種性彆,其中男性Omega是最為稀缺的,他們甚至比Alpha的存在更加特殊,更加珍貴,”

幼年的早教科普節目中,主持人永遠孜孜不倦地重複著這樣的話。

明明聲音舒緩,言辭溫和,但又總讓人無端生出對方在編織一道墜於夢境深處的牢籠般的錯覺。

“所以我們要更加好好地保護自己,更加溫柔細心地對待我們的身體,不要去進行危險而野蠻的行為,不要獨自一人踏出家門,不要隨意告訴他人自我的第二性彆,不要……”

……

“為什麼不要告訴彆人我的第二性彆?”

白棲曾經非常天真的詢問過父母。

未經世事的幼童往往如同一塊海綿,外界給予他們什麼樣的情緒,他們便會反饋出同樣的情緒。

白棲是在長大後才發現自己其實是個幸運的小孩,因為自幼年起,他接觸到的都是彆一無二的善意,哪怕是麵對這種天真到令人發指的問題下,父母依然會為他思考良久,最終給予了一個如童話般充滿善意而隱晦的答案——

“因為鑽石總會被他人覬覦,因此我們要更加愛護自己,以防他人掠奪。”

在愛裡成長的Omega以自己接收到的愛意為基礎認知,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個世界的充滿善意的。

所以他不懂什麼叫做覬覦,也不懂什麼叫做掠奪。

他隻明白了自己也許是一顆鑽石。

那麼鑽石不該是被人喜愛的嗎?

他天真的想。

大家都熱愛鑽石,我也希望能被愛意所充滿,再用這份愛意去回饋更多的人,這難道無法成為我訴說的理由嗎?

朋友之間不是應該赤誠相對的嗎?

“所以你說了?”宋達扒了一大口飯含糊不清地問。

白棲點點頭:“我說了,我爸媽跟我交代完的第二天我就跟我所有相熟的同學說了,我認為這是我的自由。”

“牛逼啊!”宋達沒忍住衝他豎了豎拇指,感歎道:“雖然我也覺得僅僅隻是因為第二性為Omega就不讓說這事兒挺變態的,但年紀輕輕就敢這麼叛逆,你比我還牛——想當年我媽不讓我穿旱冰鞋上街,我還忍了一個禮拜才偷偷上街呢。”

“然後被阿姨吊起來打了三天。”路煬又舀了一大勺雞蛋羹進碗裡,眼皮子也沒抬一下地精準拆台道。

“……”

宋達忍不住拍桌道:“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

“哦?”

這下輪到賀止休好奇了。

他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路煬:“班長也穿旱冰鞋偷溜上街,結果被吊起來打了?”

路煬:“……”

“哦他不是旱冰鞋,他是滑——”

宋達話音未落,就覺小腿陡然被人用力一蹬,登時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終於意識到自己差點兒又把發小的秘密給泄露

了,連忙捂著嘴用力低咳兩聲,強行調轉話鋒說:

“對!旱冰鞋!不過不是被他媽吊起來打,而是被他媽勒令在家寫了一禮拜的一元一次方程。”

“一元一次方程?”

楚以維冷哼一聲,趾高氣揚道:“這算什麼懲罰,我也會。”

路煬冷冷道:“我那年剛上小學三年級。”

楚以維:“……”

賀止休十分貼心地夾起一枚路煬親手從小炒黃牛肉裡挑揀出來丟在旁側的蔥花,放進了楚以維的小碟子裡,同情道:

“來沾點學霸的喜氣吧年級倒一,再這樣下去Alpha們的臉都要被你丟光了。”

“…………”

楚以維登時出奇憤怒,當場抄起筷子啪的一聲就把那根蔥甩回賀止休的碟子裡沒,怒道:“滾!我自己有學霸對象,才不沾其他人的!拿走拿走!!”

賀止休嘖了聲,接過蔥花,一臉你不識貨的譴責模樣,夾著那根蔥花道:“好心給你沾沾,不要算了,我自己沾。”

然後從旁側抽了張紙巾拈起包住,也不丟,就置在旁側一角,活像在上供。

白棲瞅了瞅賀止休,忍不住小聲對路煬道:“是不是Alpha都這樣啊?看起來好像都不太……嗯,不太委婉。”

“不太聰明,我替你說了。”

宋達一臉“我懂你”的神情拍了拍白棲肩膀,然後一抬腦袋對賀止休說:

“待會那蔥花記得給我沾沾!我□□懷疑我上次月考那麼爛就是沒有沾沾學霸的喜氣,上學期期末考前我特意在路煬身上搓了兩把,第二天選擇題骰子轉的全對!簡直考神降臨啊臥槽!”

白棲:“……”

路煬麵無表情地咽下嘴裡的白米飯,一臉冷漠道:“智商和性彆沒什麼關係,跟人有關。我們Beta一般也不這樣——所以你有偏見單獨歧視他就行了。”

白棲終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後來呢。”路煬突然問。

白棲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後來?”

“為什麼又突然討厭起自己是個Omega了。”

路煬隨意夾了塊牛肉咀嚼著,語氣透著股漫不經心的冷淡,仿若隻是吃飯時候朋友間的隨口閒聊般。

他問:“你也被吊起來打了?”

白棲愣了下,旋即笑出來:“那倒沒有,我爸媽不信奉棍棒教育。”

宋達立馬震驚道:“天哪,這什麼神仙父母,我媽恨不得一天抽我八百遍,能活到今天都多虧我皮糙肉厚福大命大。”

“你確定要逼我爆你的黑曆史為阿姨澄清原委真相麼?”路煬冷漠道。

宋達立刻食指與拇指相貼,沿著嘴巴做了個拉鏈的手勢。

白棲卻衝宋達露出了略顯羨豔的目光,好似在對自己喃喃道:“其實有時候,我也會想,假如那時候他們能打我一頓,是不是會更好……”

第二性分化於每個幼童的五到七歲,這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年紀,所有

的早教科普與老師孜孜不倦的教誨,大都隻能起到一個非常表麵的引導。

大家剛剛學會了什麼叫做尊重,但是並不知道具體該尊重什麼,於是乾脆對所有一視同仁。

不論年紀,不論性彆,不論事物。

因此白棲人生中第一次的天真與直率依然得到了包容,父母得知緣由也隻是對之進行了雖無奈但依然貼心的教誨。

世界的愛與善依然永存,所以白棲對此一切“警告”

都不以為然。

訴說是他的自由。

性彆為何,更是他的自由。

鑽石光芒萬丈,鑽石晶瑩剔透,鑽石棱邊鋒銳漂亮。

鑽石就應該無所畏懼,自由盛放於每個人眼中。

——然而這世上大抵是沒有完全完美的東西,如果善良與愛意讓白棲的幼年充滿天真無邪的快樂,那麼老天顯然並不打算讓它一直持續下去。

它就像一柄抹了糖的雙刃劍,等你細細舔舐完刀背上的蜜糖,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把刀溫柔無害,甜入心脾時,它便會在你翻至正麵,準備繼續品嘗蜜糖的時候,輕輕在你肌膚上留下一道更是理所當然的血痕。

“初一那年,我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校園霸淩。”

白棲說這話的時候誰也沒有看,他垂下眼睫,無聲翻動著碗裡已然涼下去的茄子塊,隔了半晌才聽不出情緒地繼續說:

“其實沒有人欺負我,也沒有人特彆針對我,隻是當我說出我是個Omega的時候,大家看我的眼神……開始變了。”

“——聽說沒,咱學校今年新生裡有個Omega!還是男的呢!”

“我靠男的Omega?那是真特麼稀有啊……長得好看嗎?”

“還可以啦,不過看著就不太有氣概。”

“啥氣概?”

“玩兒洋娃娃的氣概唄!”

……

夕陽籠罩大半操場,將草坪之上抱著掃把嘻哈起哄的同學拉出細長陰影,喧嘩與談笑勾勒出青春中最尋常普遍的一幕。

誰也沒注意到不遠處的教學樓裡藏著一道纖細的身影。

直至今日白棲也會想,或許那時自己應該勇敢一點,從教學樓裡跨步而出,然後抄起掃把,給那幾個碎嘴子一人一悶棍,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氣概,那樣或許後麵就不會越演越烈,以至於最終被全校人用異樣目光對待。

誰人都知他是Omega,誰人都笑他隻是一個Omega。

但時光無法倒來,現實是那天傍晚,白棲站在教學樓的背陰處,既沒有踏出,也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他就那麼無聲無息地聽那群人一聲接一聲的調侃自己,聽他們談天說地,從Alpha才是最厲害的,到Omega就是天生軟弱無用,最後半是困惑半是嘲笑地討論,為什麼有人敢那麼自信大膽的宣揚自己是個Omega呢?據說還提出要打籃球的想法。

天可憐見!

一個Omega打籃球,到時候摔倒啦受

傷啦是不是還要怪我們呢?

……

數十年如一日搭建的善與愛都在這一刻傾瀉瓦解。

殘酷的匕首如死神鐮刀,

在這個如常的傍晚裡毫無征兆悄然貼近,

刀鋒劃破膽大無畏裸露在外的肌膚,留下一道或許彌生都無法愈合的猙獰傷口。

那天之後烏雲遮蔽日落,閃電替代晚霞;傾盆大雨的歸途中,他被父母一把拽入了溫暖車廂,撲麵而來的卻不再是諄諄教誨,而是前所未有的嚴厲與指責。

青春就像一柄砸破認知的重錘,有人窺見草長鶯飛光芒萬丈,有人長出翅膀躍入天際向更遙遠的地平線翱翔。

也有人從此被扔進了無人島的洞窟中,鑽石蒙上泥塵,棱角纏繞枷鎖,從此任憑海浪翻湧,日月交替,均不再與他有半點瓜葛。

白棲從此失去了自由。

一如天堂地獄僅在一念之間,愛與厭往往也隻顛倒於頃刻。

枷鎖束縛的日日夜夜下,白棲終於絕望地意識到自己或許一生都無法掙脫這道牢籠,除非有朝一日他不再是個Omega。

——除非我不再是個Omega。

“我曾經偏激地想,我是不是要切去腺體才能改變這一切,甚至瞞著所有人偷偷去醫院掛號,找醫生谘詢相關手術。”

白棲夾起那塊在碗中被他不停翻滾的茄子送入口中,幾乎毫無意外地涼透了。

油漬與醬汁殘留在口中,混雜之下泛起一股很難言喻的苦。

“未成年是不允許擅自摘除腺體的,”賀止休突然說:“你失敗了?”

白棲動作一頓,似乎沒料到賀止休居然清楚這個,不由自主的都抬眼朝他看了看,旋即點頭道:“對,我被拒絕了。”

“——青春期時候不得已與痛苦往往都是一時的,你的人生還很長,需要更多更加成熟、謹慎的思考,來做這種關乎一生的決定。”

醫生一板一眼的勸慰是出於好意,但對當下的白棲而言,無異於又是一層枷鎖與詛咒。

他近乎是偏執地想,我連決定自我的自由都沒有,我又該如何與痛苦共存?

什麼是成熟?什麼又是謹慎?

憑什麼痛苦的長短都是他人說了算?憑什麼我當下的絕望又僅僅隻是一時的?

“因為世人總在自說自話。”

賀止休突然低聲喃喃了句。

路煬咀嚼過半的魚肉還沒來得及咽下,陡然聽見,不由偏頭敏感望去。

飯點逐漸過去,斜對麵又匆匆離開了一桌,唯有頭頂風扇咯吱作響愈發響亮。

賀止休這句話幾乎是咬在齒間吐出的,說是嗡嗡作響也不為過了。他也儼然沒有想到路煬會聽見,陡然對上視線,神情不由一頓。

但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對這句突兀的話進行任何解釋,而是輕輕一笑,小聲道:“還要雞蛋羹麼?再給你叫一份?”

路煬收回視線:“不用了。”

“那雞蛋餅?”賀止休咕噥著伸手去拿

菜單,“剛剛隔壁桌有人點了份,看起來似乎還不錯,金燦燦的。”

“……??[]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路煬忍不住問:“我看起來很愛吃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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