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檢討書(1 / 2)

第27章

數日後。

教導處內。

“……我不應該在轉學來應華高級中學的第一天,就在應華高級中學的食堂的清潔區的洗碗櫃的旁邊貿然地、衝動地、有違祖——校訓地,與同校不同班的同學們動手發生衝突,更不應該遺忘王建國校長、胡江民教導主任……”

賀止休單手捏著字跡密密麻麻的檢討書,微垂的目光中透著少見的正經與肅穆,仿佛新聞聯播做開場介紹般,接連禿嚕了一長串人名。

直至最後,所有人都要以為他是準備連自家祖墳上刻著的祖宗名都要彙報出來時,賀止休才終於話鋒一轉,接著說:

“我在此檢討,從今天起,直至六百零一天後的高考結束為止,本人賀止休,我再也不會做出類似的有違校訓、有違王建國……”

所有人:“……”

“停,”

半米之外,彌勒佛終於忍無可忍,揉按眉心道:“跳過去,念念最後。”

堪稱老奶奶裹腳布般的冗長演講終於被打斷。

隻見賀止休眉梢一揚,絲毫沒有戛然而止的尷尬。

他似乎早已料到一般,僅停頓半秒,便尤為從容地將兩張薄薄紙張上下交換,繼而目光飛快從紙麵上掠過,定在末尾:

“——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衝動地見義勇為了。反思人,賀止休。”

偌大教導處寂靜無聲,從左到右,橫站成排的幾人都忘了要保持肅靜與立正,紛紛目瞪口呆地凝視著賀止休的演講。

“怪不得突然問我咱校高層領導們都叫什麼名字,”

隨著賀止休的話音落地,宋達臉上的目瞪口呆轉化成了發自內心的由衷欽佩,從表情上看,要不是條件不允許,他大概要當場抬手給賀止休鼓掌喊牛逼了。

宋達壓著聲音對身邊的路煬發出了痛心疾首的懊悔,與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恍然大悟,深切而複雜道:

“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招呢?”

路煬:“……”

“名字認的還挺熟,”

彌勒佛不愧為彌勒佛,沉吟片刻後居然也不見生氣,隻是笑嗬嗬道:

“待會你最後一個留下,我把教師花名冊分你一本,你順便把臉也記記,不然光背名不認人,可惜了這個腦子。”

賀止休:“……”

一時間所有人都很難辨出最後一句話到底是貶義還是褒義。

但意外的是,彌勒佛並沒有將賀止休這份水漫金山的檢討書打回重寫,而是揚手點了下一個宋達。

“接下來八百字內你要是出現一個你自己之外的人名,我就把他們親自叫到你麵前,讓他們好好聽聽你虔誠的感謝與反思。”

彌勒佛眯著眼笑嗬嗬地提醒道:

“君子一言九鼎,駟馬難追哦——好了開始念吧。”

宋達:“…………”

按照彌勒佛最初的計劃,他這會兒

應該是在紅旗台下觀看這群違紀分子們傾情致辭,以此達到殺雞儆猴的“恐嚇”

威懾。

然而天公不作美,熱了幾近半月的天突然在周一淩晨換了季,第一場秋雨姍姍來遲,伴隨著細碎雷鳴,將這份美好願景碾得一乾二淨。

彌勒佛這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逮著人杵在教導處辦公桌前,一個接一個地彙報高念。

為此他甚至還專門找了位老師在旁邊一個字一個字的數,少半個標點符號都不行。

路煬從教導處出來時早讀尚未結束,辦公室內僅餘數位老師就坐在桌前。

大概是年級第一的學霸也能被罰檢討書這事兒有些新奇,於是短短幾步路下來,路煬堪稱是被灼熱注目禮迎送出大門的。

“你們讀完了?”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路煬偏頭一看,隻見白棲不知何時站在走廊上,藍白校服上的濕痕還很新,估計是剛冒雨偷跑來不久。

他好奇地探頭往路煬身後看了眼,不由困惑問:“其他人呢?還沒完嗎?”

路煬冷冷一推眼鏡:“留堂了。”

“?”白棲滿臉問號:“交檢討書還能留堂嗎??”

正常交檢討書當然不能留堂,但偏偏方才賀止休那一通操作把所有人秀慘了,從宋達開始所有人的檢討書裡不能再出現任意一個人名——換做代稱也不行。

於是這幫平日裡專門用各種人名與無意義廢話水檢討的人當場直接露了餡——包括路煬在內,剔除掉人名,沒有一個人檢討書的字數是達標了的。

然而學霸和學渣的區彆往往在這種時刻體現的淋漓儘致。

路煬幾乎是在毫秒之內舍棄注水與各類烏七八糟的人名,以原版檢討為基礎框架,當場重新在腦子裡寫了一遍,眾目睽睽下秀了一番什麼叫做脫稿演講。

於是除他之外,其餘幾人不但被襯托的像群九年製義務教育也沒上明白的文盲,甚至直接被彌勒佛扣下要求補足字數。

至於賀止休這個水漫金山的罪魁禍首,則直接被彌勒佛抓著兌現背誦教室花名冊照片大全的“承諾”。

“這麼說他們這一時半會都出不來了?”白棲聽完笑了半天,才緩過來問道。

路煬淡淡道:“拚智商的時候到了。”

走廊外秋雨凜冽,風聲蕭瑟,卷著細微水珠子飄零打落在肌膚上,涼意幾乎能滲透皮膚表層,眨眼睛將半月前的盛夏高溫衝刷的一乾二淨。

路煬沒帶傘,一時半會也回不去,於是乾脆杵在走廊上等雨停。

他隨手將薄薄兩頁的檢討書揉捏成團,揚手就丟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中。

“後麵是老師呢,”白棲忍不住看看身後,“就這麼丟了?”

“校規沒寫檢討書不能扔,”路煬收回手隨意往衣兜裡一揣,淡淡道:“反正也不能二次利用,留著也是浪費空間。”

白棲顯然頭一回聽見這個說法,眼下不由愣了愣,片刻後忍不住道:“你跟我想象中的真的挺不一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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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棲頓時忍俊不禁:“當然了!年級第一頂尖大學霸,誰不認識?”

路煬略一挑眉,沒解釋自己所意外的認識不是這個意思。

畢竟按常理來說,白棲作為書中主角,應該隻知道劇情會讓他知道、以及相關劇情需要他知道的事情才對。

像他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醬油路人,居然能給白棲留下絲許印象,確實是在意料之外的。

“你轉來之前年級第一可一直都是我,結果第二學期開學,突然有人說八班來了個疑似學霸的轉學生,特牛,什麼都會,競賽題咣咣做咣咣對,作文出彩,英語語感也是天賦級彆的選手。”

白棲倆手背在腰後,倚著牆麵斜覷路煬:

“我一開始其實挺不信的,畢竟又沒有轉學前的成績和學校,也沒有市排名,流傳的中考成績的也差我一大截,然後還又是個……”

“又是個Beta?”

路煬揶揄道:“看不出來,你也性彆歧視?”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現在想想,或多或少是有的。”

白棲望向眼前沉沉雨幕,這泡秋雨顯而易見醞釀許久,烏雲如山般彙聚半空,將空氣壓得沉悶潮濕。

片刻後,他才繼續道:

“人在很多時候都會被周遭環境影響,在潛移默化中成為自己不想成為的人,偏他人所偏見,厭他人所厭惡,直到最後苗頭指向了自己。”

路煬瞥著他,沒有出聲。

隻見白棲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猶豫如何開口。

“我曾經真的很羨慕Alpha,天生瀟灑恣意;乖順彆人誇讚優秀,叛逆彆人誇讚個性。無論做什麼他們一定會是人群中最厲害的那個,是其他兩種性彆無法匹敵的存在。”

“我越羨慕他們,我就越厭惡自己。就像光與影,太陽越耀眼,投射而下的影子便越幽暗,”

白棲在清脆雨聲中吐了口氣,輕聲說道:

“到後來我幾乎是偏執的認同其他人的觀點,隻有Alpha才是最厲害的存在。我看不起自己,也連帶看不起一切不是Alpha的人,他人的觀點在我大腦紮了根,他人的偏見成了我的偏見,就跟小時候我堅信所有人都是善良的一樣。”

“大多數時候潛移默化中的觀念植入都屬於不可抗力,”

路煬頓了頓,電光石火間他仿佛咽下了什麼話,須臾後才收回目光隨口問:“所以大家都覺得Beta比不上Alpha,你也就那麼覺得了?”

白棲摸了摸鼻子,訕訕道:“差不多,所以我當時並沒有把這個傳言當回事。”

他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突然笑了聲:“結果第一次月考你直接甩了我二十分,分數出來我人都傻了——怎麼有人能考出這種分數?”

“——我靠,這個路煬是誰?這是人類能考出來的變態分數嗎?!”

“咱們學校花了多少錢才半路挖來這麼個頂級學霸……”

“據說還是個Beta!”

“這麼吊!?白棲呢?白棲不是Alpha嗎,

他多少?”

“二十分之差,

我天,Beta也有把Alpha按在地上摩擦的一天嗎……”

“抄的吧?”

……

“抄你個雞毛撣子,轉學生考場在年級倒數大亂鬥,整個考場加起來都沒他分數高,抄抄抄,去你們祖墳上抄啊?”

記憶中,宋達罵罵咧咧的聲音直接吼散了各類滿懷惡意的猜忌,白棲從座位上揚頭望去時,恰好看見人群之外杵立著一道頎長身影。

少年黑發淩厲肩背挺拔,清晰的下頜線透著股很難言語的冷淡。

他看起來絲毫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至少連旁邊的宋達三分之一的氣急敗壞都沒有。

那時候應中已經取消了按成績分班的擇優製,但隻要有考試存在就必然會延伸出比較。

一如人出生,就被迫由性彆或其他劃分成三六九等,這是再多後天乾涉與反抗,也無法完全消弭的“潛規則”。

而路煬那時所處的普通偏差班,再加上Beta轉學生的身份,無形就成了一個很直接的靶子。

一個Beta而已。

時過境遷,當時坐在教室的白棲仿佛透過窗,一眼窺見了三年前的自己。

那日下午,被深紅夕陽灼燒的靈魂尚還隱隱作痛,疤痕早已化作沉屙宿疾,深埋於無人所知的淵底,又於此刻被翻出點燃。

時至今日,白棲隻記得自己當時在位置上沉默了許久,心裡滾過無數種出頭後可能麵臨的境況,烙印於靈魂之上的猙獰疤痕裹挾而來的恐懼,與無數個日夜懊惱悔恨激烈對衝之下,他終於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然而走廊上的少年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