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早餐(1 / 2)

第33章

“嘶!”

賀止休下意識抬手想擋掉,臨到末尾,又突然想起這是路煬的枕頭,手上拍開的動作又緊急改成了抓,一把將枕頭抱進了懷中。

“突然這麼暴躁,起床氣嗎?”

賀止休抬步進門,正欲關上,就見地上的路煬突然一下站起了身。

不知是不是因為動作太迅猛的緣故,身體明顯不穩地晃動兩下。

賀止休下意識上前想去扶,然而步伐尚未邁出,路煬突然出聲道:“出去。”

少年嗓音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乍一聽是有些含混的,與平日波瀾不驚的冷調或耐心告罄的煩躁不同,隱約還透著點其他非常微妙的情緒。

賀止休動作下意識一停。

他還沒來得及品出這點不同以往的東西是什麼,隻見路煬已然重新穩住了身體。

窗外小雨淅瀝,清晨微光如遊魚般從窗簾縫隙鑽入,寢內乍然望去其實比昨晚熄燈後僅餘一盞台燈時還要昏暗稍許。

從賀止休角度望去,隻能看見路煬削瘦的肩背。

略顯寬大的白色睡衣透過光,可以隱約窺見絲許被包裹其中的腰身線條,下方衣擺壓出好些層褶皺,往日總是柔順的黑發此刻從後腦勺一路淩亂毛躁到頭頂;

而主人儼然對此毫無知覺,此刻隻是微微喘息著垂下了頭。

寬大衣領在動作間向後褪去,露出線條漂亮的脖頸,與那塊不常顯露於空氣的後脖頸肉。

是昏暗光線也無法阻礙的瓷白。

一步之隔的走廊上喧雜吵鬨,頭頂彌勒佛的聲音仍在有條不紊的響徹,語速緩慢如唐僧念經,恰好與四麵八方猴孩兒般的鬼哭狼嚎形成呼應。

一時之間,沒有人注意到這片方寸之地的微妙寂靜。

賀止休在一瞬的愣怔後飛快回過神。

明明應該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幕,這一刻卻不知怎的,心底莫名湧上絲絲不自然,迫使著他略顯不自在地彆過了臉。

“咳,”

賀止休視線在屋內亂飄,將方才斷掉的話重新續了回來:“昨晚收拾東西後在行李內找到的,本來昨晚就想給你,後來忘……”

他話音未落,隻見路煬突然抬起頭,轉身就朝衛生間邁去。

短短幾步路,步伐邁得卻幾近到小跑級彆,甚至連拖鞋都忘了勾,就那麼赤腳而入。

下一刻隻聽“砰!”的一道巨響,衛生間門被重重關上。

緊接著是哢噠幾下落鎖聲。

“路煬?”

饒是賀止休這會也發現了不對,心中那點還沒來得及成形、細思怎麼回事的微妙與旖旎,頓時被統統壓下。

他反腳帶上門,將枕頭隨手往邊上一丟,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獨衛門前,屈指輕輕敲了兩下,“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房間靜默數秒。

路煬的聲音才終於隔著門板嘶啞響起:“沒

有。”

賀止休眉峰緊蹙:“真的?”

“我要洗個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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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煬大概是擰開了花灑,本就喑啞的嗓音融在水聲中愈發聽得不清晰,“門幫我帶上。”

賀止休下意識道:“不是昨晚剛洗過,又洗?”

“……”

門內沉默兩秒,悶出一句冷冰冰的:“你管我。”

賀止休還想說什麼,但話到嘴邊轉了兩圈,最終還是變成簡短的:“那行,祛疤貼我給你放桌上了,洗完澡你可以試試。”

門內沒有回應,唯有水聲變得更激烈了幾分。

賀止休收回懸在門前即將敲下的手,麵帶猶疑地看著緊閉門板數眼,才轉身往門外走去。

路過床邊時,他又順手拎起垂落在地的薄絨被。

置放在寢室中央的寢桌依然保持著昨夜書本堆放的狀態,唯一的不同,是壓在最上方的東西變成了一張半折起的信紙。

賀止休認出那是齊青樂的“道歉信”。

他微微眯了下眼,逆光而立讓他麵龐籠下寸許陰影,本就深黑的瞳孔愈發窺不出半點思緒。

片刻後才見他收回目光,將手中巴掌大的分裝盒放在桌上,跨步離開寢室。

“哢噠。”

關門聲響起又落下,603寢室重歸寂靜。

方才的詭譎氣氛仿若隻是清晨後的錯覺,彌勒佛長腔拖調的聲音與混亂暴躁的抱怨依然盤旋在上空,經久不絕。

獨衛中。

路煬單手撐在洗手台上,確定賀止休的動靜徹底消失在門外後,才終於咣當一聲丟掉手中的花灑。

應中寢室條件優越不單在雙人間配置上,更體現在獨衛中。

每間獨衛麵積寬敞,盥洗台與洗浴室甚至做了個乾濕分離,寬敞的台麵上方懸掛著塊半身鏡。

路煬進來的著急,沒開燈,唯一的光源便隻剩不遠處上方的一小塊天窗。

他在這點不甚明亮的晨光中突然俯身,湊近鏡子,連衣擺被洗手台上的餘水沾濕也顧不上,額角一側沉沉抵住鏡麵,同時另一手飛快撩起腦後的黑發,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將後脖頸清晰送進鏡中。

緊接著他以近乎偵查級彆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仔細打量著鏡中映出的小片後脖頸。

身為一個Beta,路煬自小與信息素無緣,自然也從未關注過自己的後脖頸長什麼樣,平時又該是什麼樣子。

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教科書中明確寫著,Omega的腺體在平時也與其他兩種性彆不同,是會微微凸起的,且會散發一定獨有氣息的。

簡稱信息素氣味。

然而鏡中,那塊路煬從未多加關注過的肌膚則是一如既往的平滑柔軟,瓷白膚色下甚至能窺見星點青色血管。

唯一凸起的,隻有因為頸部線條壓低折起、皮膚被迫拉扯繃緊後,而變得尤為明顯的後頸骨。

——沒有任何想象、或

教科書中所描述的異樣;

掌心覆蓋在上方時,甚至因為手掌溫度過燙,反倒覺出一絲涼意來。

氣息更是隻有昨夜發梢殘留的洗發露的味道。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直到此刻,路煬才覺大腦深處,從睜眼那一刻便緊繃的弦終於緩緩鬆開。

——他其實很少做夢,除了剛轉學來應中的那段時間因為狀態問題而時常失眠多夢外,大多數時間任憑睡眠深淺長短,都不會做。

但即便是那段狀態不好的時候,做的夢也大都零碎而混亂的。

如意識陷入渾濁的虛空上下沉浮,睜眼時除了昏沉外,再也想不起其他。

像昨夜那種,完全是平生第一次。

即使此刻醒來掙脫,也親眼確認後脖頸毫無變化,身體更無任何異樣,那股難以言說的隱秘異樣仍舊如影隨形般盤旋在大腦深處。

“……你需要我的標記,”

夢境中賀止休的聲音不受控地再次於腦海深處陡然響徹,連同滾熱的鼻息與難以忽視的熱度、肢體的觸感。

所有一切仿佛都在這一刻同時踏破夢境與現實的阻隔,層層將路煬包裹。

“讓我幫你,好嗎?”

“——嘩啦!”

深秋清晨冰冷的水流裹著刺骨寒意湍急湧出,路煬卻仿佛感覺不到溫度般,俯身接起一捧,重重朝臉上潑去。

一連重複數次,直到頭頂彌勒佛念經似得廣播終於歇止,他才像終於清醒過來一般,草草抹了把臉低喘著抬起頭。

天窗前的百葉簾將晨曦切割成數道,由上至下灌滿整個空間。

路煬整個人包裹進條紋變化的光影之中,映入鏡麵時,眉眼正好沉進陰影中,水滴淌過挺拔筆直的鼻梁與難得泛紅的唇彙聚於被光籠罩的下巴處,無聲靜止數秒後,終是不堪重負地緩緩滴落。

路煬雙手壓在濕漉冰冷的洗手台上,一眨不眨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長至眉眼的黑發,天生瓷白的膚色,眼尾狹長而略略上挑,眼皮上方壓著道即使從正麵望去、也仍舊深刻一道的長橫,將本就冰冷的視線襯的愈發銳利。

——但這仍舊無法衝淡其麵貌所帶來的堪稱攝人心魄的衝擊感。

那是連路煬自己都無法否認的、源自於骨相本身的好看。

“……這麼好看的小孩,居然會是個Beta,”

恍惚間,路煬好像再次聽見惋惜的話語在耳邊起伏不定,大腦同時陷遙遠的過去,歎息如同發梢上的水滴砸落瓷磚台麵,輕卻振聾。

“雖然都說兒子隨媽,但不能除了臉也全都隨你媽呀。”

“跟你爸是個Alpha多好,她媽一定也這麼想的。”

……

“我倒覺得Beta更好。”

虛空中男人溫和的嗓音踏破時光遙遙響起,記憶裡永遠混不正經的模樣在這一刻卻難得顯出了幾分認真。

乾燥掌心肆無忌憚地揉搓著少年柔順的黑發,絲毫不顧其本人

愈發凍人的神色,

隻挑著唇說:

“雖然物以稀為貴,

但貴與稀有所帶來的代價並非每個人都願意要、且想要的。人的價值與可能性從來不是生理構造可以劃分的;而我隻希望他能自由的、無拘無束地活著,可以是林中的鹿,也可以是昂揚的鳥。”

“——你說呢路煬?”

·

“……路煬?路煬!”

驚天巨吼陡然震響耳膜,路煬猛地回過神。

轉身,隻見宋達正頂著倆碩大的黑眼圈,滿臉困惑地瞅他:“看你杵這兒半天了也不進去,乾嘛呢?當門神啊?”

路煬:“……”

昨夜那場詭譎奇異的夢境尚還沒完全驅逐出腦海,但極有可能是造成夢境的罪魁禍首之一倒是先一步出現了。

霎時路煬的表情堪稱前所未有的冷若冰霜,鏡框後半耷拉著的眼皮都懶得撐開,眾目睽睽之下,隻對著宋達那張堪稱天真無邪的臉蹦出三個字:

“哥屋恩。”

“?”宋達一頭霧水:“啥?”

“滾。”

宋達:“???”

未等宋達回神,路煬已然轉身拽著書包踏入三班。

徒留宋達獨自一人在原地滿頭問號,活像一根棒槌上青天般傻不愣登道:

“……嘛呢這是,起床氣啊?”

距離早讀還有些時候,教室難得已經聚集了三分之二的人。

這放在往常見天兒踩點到的三班而言堪稱奇跡也不為過,可見清早彌勒佛那一通廣播效力有多巨大。

路煬回位時恰好路過賀止休的位置,距離清早對方突然闖入寢室已經過了有足足一個小時,但顯而易見,這人在這一小時內並沒有來過三班。

放眼望去座位上空蕩一片,甚至連椅子被人拉開過的痕跡都沒有。

路煬收回不受控飄去的視線,潛意識又要抬手去摸後脖頸。

然而指腹還沒來得及碰到,身後宋達突然蹬蹬蹬直奔而來:

“路煬你快!快幫我看看這個!”

“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