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體檢(2 / 2)

賀止休沒吭聲,立在原地靜默寸許,才終於在陳響催促的目光中,略帶煩躁地伸手接過對方遞來的信息素檢測盒。

鋒銳的針頭刺穿指腹,凜冽濃鬱的Alpha信息素立時伴隨著痛感洶湧而出。

賀止休麵無表情地用嘴撕開包裝袋,旋即在指腹上擠出一滴血珠,分毫不差地滴落在拇指大小的檢測盒下方的凹槽中。

所有動作熟稔地仿佛刻在本能裡。

包括痛感也是。

“——您的小孩初步判斷將來分化為Alpha的概率會更大一些,這種事情無法進行醫學乾預;不是說孕期行為造成不同的變化……雖然第二性是幼童時期才定下來的,但那隻是因為腺體在這個時期才發育到初步成熟的地步,他跟第一性一樣,在胚胎時期就決定好了的。”

純白冰冷的色調最開始是與鮮紅所綁定的,伴隨著指尖一次又一次的刺痛,與醫生從開始的耐心勸解、到最後帶上不耐地唉聲歎氣,同時在賀止休腦中並行了許多年。

也讓他在同齡人時尚還分不清第二性是個什麼東西的年紀,能夠事無巨細地說出每一性各自間的不同。

譬如Alpha的信息素更具有攻擊性,Omega的信息素更具有包容性,Beta沒有信息素;

但Beta沒有信息素卻未必沒有腺體,也有一種Beta可能是腺體功能受礙而被迫成為Beta。

“Alpha可真厲害,電視上呼風喚雨的都是Alpha,”

虛空中,那間時至今日、無疑是噩夢般存在的病房當空罩下,病床上的少年百無聊賴地擺弄著手上沉重的相機,邊遺憾嘟噥:

“要是人可以二次分化就好了,我也想當個Alpha,也想感受下信息素是什麼東西。”

大概是沒得到回應的緣故,他又舉起手中的相機朝向遠處矮桌,哢擦一聲輕響,閃光燈如白晝照亮滿室,唯獨桌前的小孩依舊埋頭專心致誌地寫作業。

“你想當什麼呀,”賀琛看向自己尚

未分化的弟弟:“肯定也是Alpha吧。”

“不想,

良久後,

賀止休終於從題海中抬起臉,他眼錯不眨地望向數米之外的親哥,說出了從出生至今所有人對他的期望,近乎篤定:“我想當個Beta。”

……

“從指標上看一切正常,腺體發育也良好,條件有限,等寒假的時候你來醫院,我再幫你做個仔細檢查吧。”

陳響合上便攜式腺體檢查儀:“信息素檢測盒給我看看。”

賀止休將小凹槽已經乾透的盒子遞了過去。

“信息素也正常的,不過你這數值有點不對勁啊,”陳響臉上露出一絲意外,接著像是意識到什麼,眯著眼睛突然問:“你不會偷偷談戀愛了吧?”

賀止休眉梢一揚:“哪看出來的?”

“信息素濃度有點超標——你看這色條,以前你撐死也就到綠色那條杠,現在都蹦著粉色去了,”陳響神秘道:“你知道再往上走時什麼意思麼?”

賀止休想了想:“易感期?”

“對,”陳響說:“不過Alpha和Omega不太一樣,Omega天生就有發熱期,Alpha的易感期隻有受到Omega信息素指引才會發生。也就是說呢在你小子找到對象之前,是暫時沒辦法體驗什麼叫做易感期了。”

賀止休卻突然問:“那如果對方是Beta怎麼辦?”

陳響愣了下才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易感期一般隻有Omega才能被勾出來,它本質是一種信息素與信息素之間的磨合行徑。Beta不生產信息素,自然不可能勾出——除非這個Alpha私底下與其他Omega有親密過度的行為,那是可能會被誘發的。”

賀止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陳響見狀不由問:“怎麼突然問這個,你真偷偷談戀愛了啊?”

“唔,”賀止休撈起外套穿上,輕笑道:“你猜。”

陳響眉梢高高吊起,架著眼鏡居高臨下地打量了這位高中生一圈,不知怎的,忽地響起一個月前的某個深夜的一通電話。

“草,夠可以的你小子,”

半晌後陳響哼笑道:“怪不得你爸上次給我打電話說你不肯出國留學,讓我想想辦法勸勸你——得,現在好咯,徹底沒戲。”

賀止休臉上笑意淡了點:“我還以為你要棒打鴛鴦。”

“算了吧,要棒打我也不夠格,小爺我從初中就征戰情場,你這都高中了才情竇初開,已經算晚了,不如說你要再不開我才擔心,”

陳響長籲一口氣,意味深長道:“有了喜歡的東西人才會有活氣,就怕你哥當年給你彌留的影響,讓你太難認同自我去往前走。”

賀止休沒吭聲。

“算啦,不提他了,填完表你就出去吧。今兒L這差事可真特麼難捱,要不是為了外勤補貼我才不乾。”

陳響伸了個懶腰,抓起桌邊的筆,剛準備給賀止休填表,兜裡的手機陡然傳來一陣震

動。

出於禮貌,

賀止休下意識說:“我先出去?”

“不用,

兩個字就填完了,正好我接個電話。”陳響邊寫邊接起:“喂,怎麼了?地點又要變動麼?”

室內安靜,陳響的工作機聲音格外的大,以至於對麵的動靜近乎一字不差地傳入空氣中。

“沒有,我就想問問,咱院之前不是接過一個Beta分化成Omega的高中生麼,當時他是怎麼分化的?”

賀止休腳步一頓,下意識抬眸朝手機望去。

“我記得是沒分化成功,”

陳響筆尖寫的飛快: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他似乎自己很清楚為什麼會分化,並且在入院的第二天就說自己已經跟過敏源剝離了,從今往後不會再接觸,也是挺奇怪的,之後再查腺體確實停止了變化,信息素指標也跳樓下跌——我記得就住了三天、還是四天院,反正沒到一周就走了,出院時我還給他做了信息素檢測,指標基本都恢複回了Beta特征。”

對麵的人又問:“那他有沒有說自己的過敏源是什麼?”

“沒有,我問的時候他沒吭聲,後來蔡主任也問過,隻說從模模糊糊中猜出來,可能是因為某個人。”

某個人?

某種難以言描的直覺攀上神經末梢,賀止休當即怔忪在原地。

陳響絲毫沒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全神貫注地填完手中的表,轉而問:“怎麼突然問這個,彆告訴我你檢查到這樣的學生了吧?”

“我不太確定,但有點像,從資料上看他是個Beta沒錯,自己也說自己是Beta,但是頸後皮下呈現微凸,有點類似Omega的腺體特征。我以為是個人脂肪之類的問題,但以防萬一讓他測了下信息素,發現血液裡確實含有很細微的信息素濃度。”

啪嗒一聲陳響簽字筆直接沒拿穩摔桌上,聲音難掩驚愕:

“我靠?又是Beta二次分化?階段呢,前中期還是末期了?這得讓他去醫院做個針對性的檢查。”

“從腺體發育表征與血液中的信息素濃度上判斷,我預估應該還是前中期,靠中一點,畢竟血液濃度已經開始有了,接下來就是上升快慢的問題。”隻聽對麵的醫生道:“我又跟他說這個問題,但跟你剛說的那個高中生感覺差不多。”

陳響一愣:“什麼意思?”

“就我跟他說你的腺體出現了分化症狀,他回了我三個字。”

“——我知道。”

門窗緊閉的檢查室內,少年那張說是漂亮也絕不為過的臉龐冷靜的不像個高中生。

在淡淡掃過桌上隻有擁有信息素才能向上飆升、此刻直逼綠色階段的色條節點後,他隻眉眼低垂了一瞬,便再次抬頭,仿佛早就預料到一般,尤為平靜道:

“我隻有一個問題需要您幫我解答下。”

“什麼問題?”

“按照目前的進度來看,我最遲大概多久會分化?”

“——最遲

?”陳響不禁疑惑:“一般不是問最快麼?”

“我也不知道,

從他的態度上看,

他好像不太在乎分不分化這件事,問最遲似乎是因為有什麼事想趁著還是Beta的時候去做,”手機對麵遲疑片刻,又說:“不過說實話,我也沒接觸過類似的案例,隻能從幼童階段推測,保守估計,最遲應該半年以內。”

“接觸過敏源的情況下?”

醫生嗐了一聲:“怎麼可能,那就隻剩最多三個月——甚至一兩個月也不是沒可能。”

陳響欲言又止半晌,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又隻剩下一個嗐字:“怎麼這年頭突然這麼多分化的,還都是Beta——跟一樣。”

“可不嘛,”

對麵醫生似乎又說了什麼,賀止休沒聽清,隻覺大腦與呼吸都變得有些空靈,直至陳響即將掛斷時,他才回過神,張口就道:“等等。”

陳響“嗯?”了聲:“怎麼?”

“你能幫我問問,那個學生是誰嗎?”賀止休聽見自己強自鎮定道:“那個檢測出可能會分化的人,叫什麼名字?”

陳響疑惑道:“你問這個乾什麼?”

賀止休沒吭聲,唯獨薄唇緊抿,整個人透出一股極其不自然地緊繃。

陳響狐疑數秒,還是收回了正欲按下掛斷的手指。

“名字啊?”對麵傳來一陣嘩嘩紙聲,仿佛在尋找什麼,緊接著就聽工作機那夾帶電流的揚聲器傳來清晰的:

“——路煬。一路向北的路,秋煬烈如燀的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