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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談,肯定不能淋著雨談。
兩人一前一後,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回了住宿區,住宿區人不多不少,很安靜,大家剛幫忙處理完碎磚瓦礫,現在都在休息。
沒有電和網絡的情況下,時間變得很慢。
推開門,葉嘉平靜的坐在小床上,他極力保持平靜,攥得緊緊的手背卻仍繃出了青筋。
沈知韞落後一步,在進門時停頓了一瞬,脫掉雨衣和西裝外套,這趟來的匆忙,這身衣服他已經穿了兩天,再好的版型與剪裁此刻都被雨水浸濕的皺巴巴。
單手拉過來一把椅子,沈知韞坐在葉嘉對麵。
葉嘉卻冷冷的起了身,繞開他,坐到了斜對角的另一張小床上。
“不要離我太近,”葉嘉說,“我現在很生氣,知韞哥。”
即便這個檔口,他叫沈知韞還是叫知韞哥。
聲音卻沒了往日的柔和。
沈知韞眼瞼闔了闔,幽深的眼底極力克製住情緒,輕輕嗯了聲。他按照葉嘉的意思,坐到另一張小床上,兩人便離著兩米遠的距離,開始談話。
正式開始談話前,沈知韞半屈單膝,蹲在門後,昏暗的天光灑在他臉側,他拿過暖水壺,給葉嘉倒了杯熱水潤唇暖手。
葉嘉定了定,還是接了過來。
捧著熱水暖手,葉嘉沒有看沈知韞,他沉默了很久,在沈知韞以為他會問很多問題時,葉嘉隻問了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呢?知韞哥。”葉嘉安靜的看了過來,烏黑的眼底蒙著細碎的水光,一如往日與他說話、聊天時的模樣,“你明知道的,當初和我相親的人不是你的。”
“你其實根本不用和我結婚的。”
沈知韞霎時啞然,指尖微微蜷縮,他無法忍受葉嘉用這種傷心的眼神看著自己,心口也在陣痛:“……嘉嘉,我可以用生命發誓,和你結婚這件事,與任何外力都無關。”
言語是匱乏的。
沈知韞在商場上遊刃有餘、一言九鼎,但在年輕的愛人麵前,也隻能竭力用行動和語言表示,這場婚姻,絕不是葉嘉懷疑的那樣草率。
“所以瞞著我,也跟外力無關嗎?”葉嘉問他。
“嘉嘉,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會懷疑,但我絕非有意瞞你。”沈知韞的聲音放的緩慢,似乎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所以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一字一句,都斟酌又斟酌著說出口,生怕惹得葉嘉繼續傷心。
“我父親在三年前主動離開華騰,將華騰交到我手上。”
“彼時他因為身體原因,必須去國外靜養,我母親隨他一同出國。我接手華騰時,華騰內部烏煙瘴氣、腐敗成風,我大伯占據華騰總經理一職,幾乎架空董事長的權利。
“華騰內部幾項合作案都因工程款拖欠而草草收尾,單冬季一季度的股東分紅都比五年前降低了百分之五十。”
沈知韞頓了頓,看向葉嘉
,他從未在外人麵前剖析過三年前那段時間自己的心路曆程,也不曾埋怨父親的不作為、母親的逃避。
隻是現在,他臉上露出些許疲憊,嗓音也略微低啞,將一切全盤托出,隻為換得一個寬恕的可能,“榕城在建的君悅大酒店一旦建成,能為華騰輸送一筆可流動資金,這個項目也成為我奪權的重要一步,我因此去了榕城。”
“嘉嘉,不論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訴你,我從未將婚姻大事當作兒戲,與你結婚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不告訴你我的身份,也是怕如果君悅酒店出現問題,你會被我牽連。”
沈知韞靜靜的看著葉嘉,天光打在他深邃的眉骨、幽深的眼窩,他穿著寬鬆修身的襯衣,西裝革履,頭發卻因乾涸的雨水而顯得淩亂。
這或許是華騰沈總罕見的狼狽的時刻。
葉嘉抿了下唇,收回視線。
“後麵我奪權成功,我大伯對公司的影響力仍在。若是讓他知道你的存在,我無法預料他激動之下會做什麼。”
沈知韞始終專注的凝著葉嘉,語氣低啞卻又緩慢,全盤托出:“嘉嘉,是我的錯,事到如今,你想怎樣都可以。”
室內狹窄、昏暗。
稀薄光線中,能看見沉浮的顆粒。
窗外雨勢滂沱,冷風裹挾著細雨,充斥在天地間。
葉嘉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他大腦混亂又空白,靜了許久,問:“和平小區的房子是你買給我的嗎?”
沈知韞一頓,依稀猜到葉嘉前段時間打電話的用意,“是。”
“禮賓卡也是你用我的手機號辦的。”
“是。”
“張院長是你什麼人?”
“一位自小看我長大的叔叔。”
“雲錦苑的房子呢?”
沈知韞看著他,緩緩道:“也在你名下。”
“知韞哥,你做這些,是想補償我嗎?”葉嘉眼眶微潮。
他無法控製情緒裡的酸澀,也深深的,在為一年前什麼都不知道的葉嘉而感到不安。
“不是。”這一次,沈知韞回答得很快,他看著葉嘉,眼眸深處有些痛楚,“嘉嘉,我所有的財產同樣屬於我們婚後的共有財產,與補償無關。”
“你如果喜歡,那就是我送你的禮物。你如果不喜歡,這些東西的存在就沒有價值。”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
一切疑惑都被解開。
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問題需要再問了。
“……我知道了,”葉嘉側過頭,對他說,“知韞哥,我得想一想。”
不論是沈知韞的身份,還是沈知韞的家世。
他都得好好想一想。
這一切太離奇,屬於發個帖子,都會被網友嘲諷在做白日夢的類型。
屋內悶得他頭暈。
沈知韞的注視也讓他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