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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工作日,不過八點出頭,整座海市便恢複了平日的繁華熱鬨。
道路上車水馬龍。
位於CBD市中心附近的高樓大廈樓體內嵌LED屏,此時屏幕上循環播放著廣告和新聞。
葉嘉信步邁進電視大樓,一樓大廳內此時人來人往,香風陣陣。在電視台工作,大部分人是兩個極端,或衣香鬢影、或不拘小節。
葉嘉兩不沾,一向以舒服得體為主。
這樣的打扮很容易隱沒眾人,可他一出現,四周都是友善的打招呼聲。
“Hi,葉導。”
“早啊,葉導,放假回來了?”
“學長,郝導七點多就來台裡了。”
聽見不同尋常的稱呼,葉嘉訝然看去,朝不遠處的小記者微微一笑,濃墨般的眼睫自然暈開,唇瓣弧度上翹,溫和而禮貌,“謝謝。”
得知郝悅已經來電視台,葉嘉沒有再耽誤,走相連通道去往B棟。
《名人訪談》節目組建在《人生如歌》節目組的“遺址”上,華騰這次讚助一如從前,依然要求了樓層的使用權。
他來的匆匆,去的也匆匆。
說話的小記者是海大今年送來的實習生,小姑娘漂亮精致,臉頰紅撲撲的,卷起手稿擋住了臉。
旁邊有不屑的輕嗤,“狗腿子。”
“真好意思叫學長……”
小姑娘似若窘迫的低下頭,厚厚的劉海下,翻了個白眼。
酸什麼酸,有本事你們也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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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發生的衝突,葉嘉自然無從得知。
一進六樓,撲麵而來一陣嘈雜、喧嘩的人聲,走廊上到處都是來去匆匆的影子,劈裡啪啦的打字聲裹挾著吩咐任務的聲音,秩序混亂中有序。
幾個組員掛著證件,搬著東西去往各處,眼見桌子上的東西要掉的架勢,葉嘉順手上前一扶,悶頭走路的幾個組員嚇了一跳,豁然抬頭:“葉、葉導……”
“嗯,沒事,”葉嘉安撫的一笑,“郝悅導演在哪兒?”
“在會議室,彭組長他們也來了。”組員連忙推推眼睛回答。
葉嘉點點頭,叮囑他們一句:“不用慌,注意安全。”
說完,他走向會議室。
拍《人生如歌》時,一旦開會,幾人不愛去大會議室開會,反而更喜歡窩在隻有沙發的小會議室,圍著大大的茶幾,擺滿奶茶和咖啡,一人占一個柔軟的位置,慵懶的斜躺著打字、說想法。
這次也是。
葉嘉推開小會議室的門,聞到了豆漿油條的香氣。
小會議室裡,“回”字形沙發上坐著數人,郝悅最先看見他,挑了挑眉,“喲,回來了?”
彭明明等人也立刻轉頭看去。
葉嘉朝他們笑,“回來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葉嘉的專屬單人沙
發上放著厚厚一摞裝訂好的策劃書,他拿起策劃書,坐下。甫一坐下,彭明明便湊過來,跟他勾肩搭背:“改了十六稿的成果,快看看。”
“十六稿?”葉嘉愕然。
彭明明:“交給手下新人去寫的,李主任快愁死了,三天兩頭給悅姐打電話問她是不是故意的。”
葉嘉頓了頓,用餘光瞥了眼老神在在喝豆漿的郝悅,壓低了聲音:“那是故意的嗎?”
彭明明朝他擠眉弄眼,“肯定啊……這破老頭把這麼一個爛攤子交給你,咱們接歸接,能給他添點堵當然要添點。”
葉嘉笑起來,“我能想象李主任的心情了。”
“該!”彭明明哼了聲。
“這趟回家怎麼樣?”唐秋風看不下去他們兩個的黏糊勁,插了話。
“挺好的,給你們帶了榕城的特產回來,”葉嘉說,“晚上讓人送你們家裡去。”
趙佳然驚了,“讓人送我們家裡去?”
“我們自己拿就行。”施呂也道。
“東西可能不太好拿,”葉嘉解釋,“是我們那裡老師傅定做的文房四寶,有點重量。”
榕城的文房四寶定做在全國都是排得上號的。
尤其這些有名氣的老師傅,如果不是動用了“鈔能力”,光排隊就要排到半年後。
幾人很是驚喜,連聲道謝。
聊了幾句題外話,終於進入正題。
圍坐在茶幾周圍,彭明明沒回自己的位置,靠在葉嘉旁邊,懶洋洋地拿過來紙筆,聽郝悅道:“現在一切幕後準備都齊活了,策劃書、場景布置、道具組後勤組人員也都招滿,接下來的重頭工作是寫采訪稿。”
葉嘉抬眸。
郝悅沉吟,“鑒於親屬回避原則,這次采訪稿的撰寫,葉嘉,你就不用參與了。”
幾人不約而同地輕笑。
葉嘉也歎口氣,表示理解。
郝悅又道,“上頭希望我們儘快定下來《名人訪談》的新名字,對此我很讚同,既然要改頭換麵重頭來過,那一個新名字也是新風氣的展現,大家有什麼想法嗎?”
彭明明哀嚎:“我起名廢,彆問我。”
“很小的時候我就發過誓,未來除了給自己孩子起名,不會給其他任何東西起名,”唐秋風一臉沉穩,“請各位不要打破我作為一個父親的‘第一次’,謝謝。”
施呂無語凝噎,對上郝悅威脅的眼神,顫顫巍巍的:“不、不然叫……《名人訪談Ⅱ》?”
郝悅將充滿希望的目光投向趙佳然。
趙佳然指指自己,眼睛裡露出清澈的愚蠢和茫然。
“問我嗎?”
郝悅:“……”
郝悅深吸一口氣,都是跟著自己從革.命一路走來的老同誌,不能生氣,不能讓老同誌寒心——個屁啊!媽的,這麼多年了,一個個還是這死樣!
“我有個想法。”
氣氛一觸即發,寂靜的空氣中,響起一陣細
微的翻頁聲。
眾人聞聲看去,葉嘉彎著腰,修長白皙的手肘撐在膝蓋,會議室狹小溫馨,百葉窗外灑進輪轉的光影,晃過他線條優美的下頜與側頸。
他盯著策劃書首頁,莞爾:“一檔采訪社會各界人士及普通民眾生活的訪談類節目……涵蓋麵這麼廣,不然就叫——”
眾人屏息。
葉嘉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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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訪談》正式更名《人物》。
說更名也不儘然,兩檔節目班底徹底更換,節目形式也有所不同,不再拘泥於商界名流,采訪麵更加廣闊,區區一個名字的更改,已然讓人嗅到這其中的野心與展望。
海市台從上到下大力支持節目做出的變動。
部分不滿言論也在華騰財大氣粗的投資之下煙消雲散。
電視台獲利,他們才能跟著吃肉喝湯,在看過華騰投資的金額數幕後,再反對,不亞於割肉放血。
《名人訪談》……哦不,《人物》節目組欣欣向榮,宿弊一清,全組人齊心協力,為月底《人物》第一期節目做準備。
就在這檔口,外界輿論忽然嘩變。
起因是海市台新一周對外公告上寫明了《名人訪談》無限期撤檔,三台接檔欄目為《新聞百分百》。
衛視台《人在旅途》紀錄片也將於本月底完結,接檔節目為《人物》。
百度百科已經有了《人物》相關介紹。
外界尚未察覺到什麼,原《名人訪談》節目組主持人趙露露忽然在當晚發了一條微博,話裡話外意味深長。
-趙露露V:【物是人非,心情複雜。千言萬語,隻能彙聚為一句……願你我各自安好。】
趙露露離開海市台的原因沒有向外公布,老一輩台裡領導人認為這是醜事,必須壓製。
因此趙露露走歸走,微博粉絲仍然有二十來萬,並且因為她的離開,加上《名人訪談》後續效益不好,網上有一段時間竟還傳遍“《名人訪談》無露露不成功”的言論。
雖然這呼聲隻在海市本地範圍掀起風浪,但還是讓台裡老領導氣的腦溢血。
趙露露一發微博,瞬間有人聯想到《名人訪談》的無限期撤檔。
加上有心人有意無意的引導,當晚八點,有人扒出了《名人訪談》與《人物》的相同之處,小報記者見風使舵,立刻起了駭人聽聞的標題——
“趙郎魂斷奈何,徹夜難眠,但求一見故人”
無數吃瓜群眾紛紛湧來,國人骨子裡的天性就是看熱鬨,尤其是這種和“生死、魂斷、愛情”相關的熱鬨,吃著吃著,有人感覺不對勁了。
-【到底誰死了?】
-【《名人訪談》】
-【我問你們誰死了,彆老扯什麼訪談訪談的】
-【《名人訪談》死了啊!】
小報記者見狀,立刻為新一期小報更名——
“親子胎死腹中,趙郎心碎欲裂,年度複仇
大戲,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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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什麼!都是什麼!”
一張報紙被重重拍到紅實木辦公桌上。
夜晚九點,電視台,李明知抽著嘴角站在台長辦公室,頭疼的解釋了一句,“我聯係了他們報社,說是這記者剛從香港那邊跳槽過來,可能暫時還沒學會咱們內地報社的含蓄……”
“誰問你這個了!”台長大怒,“趙露露流.產關我們什麼事!趕緊去公關,冤有頭債有主,誰讓她流.產她去找誰!《人物》堅決不能和這些負麵新聞扯上關係!”
“一個億的冠名讚助!泡湯了你就給我滾蛋……連帶著趙露露一起滾蛋!”
李明知:“……”
李明知年過五十,無痛當了回後爹,再好的修養也撐不住了,怨氣滔天的回了辦公室。
節目製作部這個點還有不少人。
都是因為趙露露而臨時跑來台裡加班的打工人,儘管有加班費作為精神支柱,他們還是對一切的始作俑者恨的不行。
好你個趙露露,媽的沒事刷什麼存在感。
《人物》節目組也一陣人仰馬翻,如今節目還沒播,在外麵的名聲就壞了,這讓組員們人心惶惶,都在猜第一期節目是否能正常播出。
葉嘉和郝悅趕來節目組坐鎮。
葉嘉身份特殊,既是節目主持人,又是金主爸爸,他雷厲風行的出現在會議桌上,冷靜而沉穩的表示:“有我在,節目絕對不會出事,大家正常工作即可。”
一針強心劑打下,儘管外界議論紛紛,節目組內部秩序逐漸恢複了正常。
進了李明知辦公室,郝悅率先道:“我讓彭明明他們觀察了輿論走勢……李主任,我個人認為這件事算不上輿論危機。”
“網友們大部分都是樂子人,與其說是在意兩檔節目的利益往來,更在意的可能還是,”郝悅頓了頓,語氣有些微妙:“趙郎是誰,孩子是誰,小三是誰這類家長裡短。”
“我知道,”李明知頭疼的揉了揉眉心,“現在外麵都在傳什麼《人物》是《名人訪談》第二季,這節目必須趙露露來主持,不然沒看頭這類的廢話。”
“這次叫你們來,是想問你們有沒有什麼對策,月底節目就要播出了,任由輿論這樣發展下去,會影響收視率。”
衛視台競爭激烈,甚至可以說是殘酷。
收視率一旦掉到某個數值之下,無論投資商再多,投資回報率起不來,也會被無情調檔,踢回二台、三台。
葉嘉與郝悅對視一眼,開了口:“李主任,輿論是把雙刃劍,隻要利用得當,節目第一期的收視率說不定能更上一層樓。”
李明知:“哦?”
“現在網絡上《人物》和《名人訪談》打的有來有往,可除了本地觀眾,大部分網友還是在看熱鬨,隻要這部分網友的好奇心被調動起來,節目第一期的收視率就不用愁。”郝悅補充。
李明知明白他們的意思,臉上的神情逐漸劃作無
奈,他放鬆的倚向座椅,“你們準備怎麼辦?”
“既然要鬨,那就鬨個大的。”葉嘉說,“《人物》第一期,我們決定以直播形式播出,讓廣大網友來論高低。”
“直播,這……”李明知蹙起了眉,慎重道:“葉嘉,你考慮清楚。直播不同於錄播,如果出現問題——”
“李主任,”葉嘉看著他,“最新一期《名人訪談》的收視率是0.18,在同時段所有節目裡墊底。林主持已經儘了最大努力,臨走前他告訴我《名人訪談》內部秩序混亂、積重難返,人事冗雜、文員匱乏,最後幾期節目毫無亮點,偏離了原定主題,網上至今還有罵聲。”
李明知神色凝重下來。
葉嘉道:“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人物》與《名人訪談》一脈相承,排除看熱鬨的網友,專業人士和觀眾更想看的是節目核心和內容。
“我們必須為《人物》開一個好頭,讓大眾看見我們辦好一檔節目的決心,重燃大眾對海市台訪談類節目的信心,這是風險也是機遇。”
屋內一陣沉默。
許久,李明知捧著玻璃杯,緩緩歎了口氣:“……那風險怎麼辦?”
“由我一人承擔,”看出他眼底的動搖,葉嘉微微一笑,“您是知道我身份的,我有能力為節目成敗負責。”
走出節目製作部。
九點的海市夜生活正熱鬨,到處霓虹燈閃爍,充斥著人間煙火。
葉嘉和郝悅站在走廊窗邊,望著窗外景色。
微風徐徐,郝悅歎了口氣,“這算什麼,《名人訪談》爛成這樣,趙露露有恃無恐。我們明明是幫她擦屁股的,現在反而成了惡人。”
“等播完第一期,《人物》就能與《名人訪談》徹底分離,忍一忍吧。”葉嘉雙手環胸,倚著半開的廊窗,夜晚的風吹起他濃密烏黑的頭發,他眼尾自然勾起的淺紅弧度如若雲煙。
窗戶臨近大門,綠化帶旁停著一輛黑色賓利,不知等了多久。
霓虹燈光晃過複古車身,葉嘉目光垂落,看著那輛送他來、也一直沒有離去的車輛,唇角翹了翹。
他心情忽然變這麼好,郝悅隨之望去,挑了挑眉:“沈總還在等你?”
“嗯,”葉嘉點頭,“他今天不忙。”
“直播的事你跟他說了嗎?”
“還沒有,回家再和他說。”
沈知韞這種身份的人,常年往來各大政府、國際會議,受邀出席發表講話,一檔普通的訪談節目,於他而言,並不特彆。
——哦,還是有特彆之處的,節目主持人是葉嘉。
兩人聊著天,乘電梯下樓。
路上,郝悅不知想到什麼,莫名笑了下。
“怎麼了?”葉嘉看她。
郝悅道:“想起來當初剛知道你和沈總身份的時候了。”
葉嘉也笑了,“清水村泥石流那次?”
“對,”郝悅說,“當時我都快嚇死了,後來看你們感情還那麼好
,我又開始擔心彆的有的沒的。
“那陣子我看了本,女主是娛樂圈新人,結婚對象是娛樂公司總裁。她呢,很有想法,不接受公司力捧,一定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往上爬,要從十八線炮灰一點點走上影後寶座。”
葉嘉無奈,“……悅姐,你平時都在看什麼。??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郝悅忍不住地笑,“我一看這就能想到你,想到沈總為了你投資《人生如歌》,又想你會不會跟那個女主一樣,生氣沈總的自作主張,然後要求他退資、自己隱形埋名從頭乾起……”
葉嘉心情複雜,很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請教郝悅:“……我該嗎?”
“你要是敢,我真的會跟你拚命。”
葉嘉失笑,郝悅卻正色起來,“葉嘉,其實這番話我想和你說很久了。電視台和娛樂圈一樣,都是借勢起力的地方,聰明的人借勢,愚笨的人拒絕。如何在最大限度內,將勢發揮到極致,才是你們這類人該考慮的重點。
把明明擁有的東西往外推,一定要自降身份,與並不處於同一起跑線的人競爭,在我看來,才是一種資源浪費。”
葉嘉安靜的看著她。
郝悅緩緩道:“趙露露的事發生以來,我一直很擔心你,我怕你會被趙露露激將,落入她的圈套,將《人物》辦成第二個《名人訪談》,把自己的身份定位成超越‘趙露露’的繼承人。”
葉嘉眼底漸漸溢出笑意,“現在呢。”
“現在啊,”郝悅歪了歪頭,笑容透著點戲謔,“我開始期待直播那天了。”
“直播考驗的是主持人把控節奏的能力。趙露露自詡《名人訪談》在她走以後再無希望,也該讓她看清楚了,地球和節目,不會圍著一個人轉。”
葉嘉和郝悅在電視台大樓外分道揚鑣。
賓利車駛到身前。
車內,沈知韞坐在黑暗中,看向他的眼底含著笑意,不輕不重的:“有什麼需要我的嗎?葉老師。”
“有。”葉老師上了車,落入一個溫熱而寬厚的懷抱裡。
黑暗中,有溫柔的吻碰了碰他的鼻尖,他握住男人的手掌,道:“我們回去再對一遍稿子吧。”
……
從這一天起。
對稿成為沈知韞繁忙日程中的重中之重。
葉嘉本就缺乏主持的基本功底,錄播還好一點,後期可以刪改。全程直播,即便是趙露露本人來,恐怕也會有不少失誤。
好在《人物》隻是訪談類節目,而非主持類節目。看點在節目內容上,不在主持人身上。
距離直播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時間緊任務重。
葉嘉不再管節目幕後,全權交由郝悅指揮領導。
白天,他是電視台前來預約對稿機會的葉主持人,正經的和沈知韞坐在會議室裡,以采訪者與被采訪者身份交流,時間緊張。
夜晚,身為葉主持人的家屬,沈知韞又要承擔起觀眾的責任,坐在沙發上,看著葉嘉唱獨角
戲,一個字眼一個字眼的練習、斟酌,再給出建議。
穿著浴袍的葉主持人眉目籠罩著輕淡煙雨,倚在落地窗旁咬文嚼字。
一盞釣魚燈灑落昏黃燈光,他神情專注、認真,細長的手指對著采訪稿,采訪稿上的十二個問題,精煉簡短,可運用在節目上,絕不能平鋪直敘的念出來。
營造氛圍,把控節奏,注意重點。
半個小時後,葉嘉從密密麻麻記滿筆記的稿子裡回過神,他抬眸看去,沈知韞站在他身邊,遞來一杯熱牛奶。
牛奶香味醇厚。
裡麵加了方糖,舒緩著疲憊的神經。
“該休息了,嘉嘉。”沈知韞側坐在他身後,環住他的腰,眼底有些心疼,“已經很好了。”
“再看一遍,”葉嘉窩在他懷裡,鬆了鬆筋骨,眼睫輕柔的垂著,道:“看完就睡覺。”
“好。”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
沈知韞輕撫著葉嘉清瘦的後背,聽著耳邊慢慢降低、含混的聲音,“在國外讀大學期間……聽說您創建了自己的公司,小有成就,放棄一切回國後……會、會感到遺憾嗎?”
他輕笑,低緩的回答道:“遺憾是對現狀的不滿。回國後,我繼承公司、組建家庭,至今為止,我的人生非常幸福,沒有任何遺憾可言。”
“不過一定要說遺憾的話……”他沉吟,“我對我愛人今天晚飯隻吃了兩口表示遺憾,是我廚藝下降了嗎?”
葉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嘟囔道:“……不對。”
“嗯?”沈知韞笑著看去。
葉嘉揮著采訪稿,“稿子上不是這樣寫的。”
沈知韞溫柔的捋著他的頭發,嗓音低柔,“稿子是怎麼寫的?”
“我的人生不談遺憾,”葉嘉語調昏沉,很慢、吐字清晰的複述,“人對遺憾的理解隨著境遇的不同而改變,站在未來特定的時間點,回首再看,每一次遺憾,都是對現狀的無能為力。至今為止,我繼承公司、組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