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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期節目錄完,嘉賓們各自揮彆而去,臨走前還約定了日後要再聚一聚。
沒人知道,當晚。
夜色中數十輛低調的車子沿路開道,護送中間一輛寂靜無聲的救護車趕往醫院。
海市第三人民醫院
即便是傍晚,人聲依舊嘈雜,一樓大廳坐滿了人,張思為在小護士的引領下大步走向貴賓套房。
貴賓套房門外,葉嘉站在那裡,神色疲憊,眼睛卻極亮,立刻朝他看來:“張叔。”
“彆擔心,”張思為沉穩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突然昏迷是因為記憶融合、情況在好轉,我進去看看。”
葉嘉:“……嗯。”
雖然張思為這麼說,但葉嘉心裡總有些說不上的隱憂。
他想問問張思為,如果情況真的在好轉,沈知韞為什麼又在主觀上將自己分為兩個人。不過目前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機,他退開一步:“我去給媽打個電話,跟她報下平安。”
趙念情人在美國,卻時刻關注著國內的動向。
葉嘉一個電話回過去,顯示對方處於關機狀態。他又給莊園管家打去電話,管家告訴他,趙念情今天晚上七點的飛機,現在應該在去往海市的飛機上了。
葉嘉向對方道了聲謝,掛斷電話。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是梁特助和沈墨。沈墨這段時間很忙,既要代替沈知韞出席董事會議,又要出差談合作。
他年紀輕,不少合作方看在沈知韞的麵上忌憚他,同時又想糊弄他,為自己公司謀福利。好在沈墨並非草包,一個月來雖焦頭爛額,但每件事也忙的有始有終。
“哥,情況怎麼樣?”沈墨快步走來,語氣焦急。
葉嘉道,“正在檢查,張叔說這次暈倒可能是記憶在融合的緣故。”
“那就好,”沈墨從梁特助手裡接過一個保溫桶,桶裡逸散出清淡的香味,“路上聽說你還沒吃晚飯,我讓梁特助打包的餛飩,你先吃點墊墊。”
葉嘉勉強笑了下,沒拒絕他,“謝謝。”
沈知韞暈倒的消息向外封鎖。
除了信任的幾l個親人和助理,沒任何人知道。
這一等就是半夜,張思為斷續出來三四次,告知葉嘉等人最新情況。
直到半夜三點,沈知韞各項體征平穩下來,張思為最後一次走出病房,神色略帶疲倦,卻笑著對等在門口的眾人說:“知韞的情況徹底穩定了,這幾l天應該就能醒。”
門外等候的幾l人瞬間起身。
“……太好了!”沈墨忍不住揮了下拳。
梁特助推推眼鏡,也如釋重負的鬆口氣,“是啊,太好了。”
葉嘉慢了半拍,近一個月的擔憂在這個好消息麵前終於消失,許久,他輕鬆的彎了彎唇,蒼白的臉上眼眶微紅,緩緩起身,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張思為,深深的鞠下躬:“張叔,多謝。”
“誒!你這孩子,張思為連忙扶住他??[,“都是自家人,說這些話乾什麼。小墨,梁助理,知韞這邊留著嘉嘉就行了,時間不早了,你們也趕緊回去休息。”
沈墨道:“我陪著嘉哥。”
沈知韞很久之前便和他說過,若是他出了事,希望他能幫他照顧好葉嘉。
上次沈知韞出車禍時他人在國外,沒來得及趕往醫院,是葉嘉反應迅速,手腕強硬,第一時間封鎖鎮壓了所有小道消息傳播。
這一次他既然在場,就不能留葉嘉一個人。
張思為無奈的遞給他一個眼神。
倒是梁特助精準接收,低聲對沈墨說:“小沈總,我想沈總醒來應該更想見葉總。”
“是嗎?”見他眼神有異,沈墨轉瞬反應過來,耳根頓時尷尬的一紅,乾咳一聲:“……那我過兩天來看他。”
“我送您回去。”梁特助道。
沈墨嗯了聲,走向葉嘉,微微低下頭,放柔了聲音:“哥,過兩天等大哥情況穩定了,我再來看你們。”
葉嘉牽起一抹笑,“好,到時候再聚。”
“你也彆太擔心,身體要緊。”沈墨難掩擔憂的看著他。
葉嘉年紀比他大,但長相清冷精致、身形削瘦,外加這段時間心中藏著事,越發的蒼白病態,沈墨無聲歎口氣,最終還是咽回口中的勸說,“哥,我走了。”
……
身邊的親人一個個離開,留出空間給他和沈知韞。
深夜的貴賓樓層很安靜,靜的能聽見走廊窗外簌簌地風聲。
葉嘉走進病房,坐到床邊。
病房裡開著燈,儀器發出冰冷無機質的滴滴聲。沈知韞無聲無息的躺在床上,英俊蒼白的麵容如若雕塑一般,眉弓突起,薄唇微抿,即便陷入昏迷,仍然顯露出深沉、冷淡的威勢。
葉嘉溫柔的看著他,伸手撫過他的額發。
哥。
該醒了。
我真的好想你。
靜謐流淌的夜色中,張思為支開眾人,單獨和他說的話回響在耳邊,“我這些天也在關注直播,知韞這次醒來,有五成幾l率恢複記憶,另外五成就像之前那樣,被另一段記憶占據主導地位。”
“這段時間我們醫療團隊有所發現,知韞的記憶是斷層的、躍遷性的,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幾l個節點。在這些節點上,有他印象深刻、情感最為起伏的記憶片段,因此這些記憶才能占據主導。”
“或者說——”
張思為道,“因為他感覺到了安全感,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即便失憶,也不會受到威脅和傷害,所以恢複記憶這一進程得以進展的緩慢又穩妥。這其實是一個非常好的趨勢,嘉嘉,這個月內,我想我們能聽到真正的好消息。”
飄忽的視線落到床上人身上。
葉嘉彎唇,無聲笑了一下。
他想,沈知韞可能真的是“故意”的。
故意將這些過往借此機會袒露在他麵前;
也故意將過去的自己展現出來。
這樣的猜測讓葉嘉再想到小沈時,便發現了許多以前沒注意的細節——比如沈知韞口味清淡,比如沈知韞不嗜酒隻偶爾抽煙;比如沈知韞做事周全、會列出AB兩種計劃;再比如沈知韞熟睡時總會無意識的親吻他的額頭、拍一拍他的後背。
二十歲的小沈不會有這些習慣。
直到此刻,葉嘉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從始至終,都是沈知韞。
沒有所謂的斷層記憶。
他是在沈知韞的縱容下,見證了、也陪伴了沈知韞心底那段低穀、迷茫的時光。
眼中漸漸浮起熱意,葉嘉伏下肩膀,清瘦單薄的脊骨將襯衣撐出一條彎曲的弧線,一截白皙腕骨削瘦,淡青色經絡蜿蜒如花枝。
他埋在沈知韞肩頭,帶著倦意與疲憊,如投林的倦鳥,依賴的蹭了蹭臉下泛著淡淡溫熱的身軀,閉上了眼睛。
空氣中浮動的消毒水氣味,葉嘉卻聞到了家的味道。
溫暖、乾燥。
夢裡飯菜飄香。
他想家了。
……
趴睡本應該不舒服,但葉嘉這一覺卻睡得很沉。
一直到明亮的光線灑在臉上。
敏感的神經被撥動,葉嘉才忽然醒了過來,驚悸的睜開眼,喘息聲急促。
他下意識翻身坐起,空調被滑到腿上,一時間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茫然地轉過頭,他看見敞開的窗簾,窗簾外是藍天白雲、晴空萬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