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原本駛在凹凸泥濘的路上,有些起伏和顛簸。
偶爾車夫不小心或是沒駕馭住馬匹,車軲轆撞上轍道裡的石子後,會發出清晰的碰撞聲響。
旁邊的趙姬單獨坐了輛馬車,看麵色似有些受不了顛簸。
她拿著手絹捂住口鼻,臉色有些蒼白。
嬴政握著筆的手一頓,掀開馬車的簾子看了過去,漆黑如濃夜的眼眸中,神色難辨。
最終解了行囊上的水壺,抬手遞了過去:“阿娘若是難受得緊的話,先喝一口吧。”
自上回被他撞見同呂不韋一起後,趙姬在麵對嬴政時,始終有些彆扭而不安。
對方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但看過來的眼神,卻仿佛能洞察人心。
趙姬恍惚著,想起母子兩人曾經在趙國顛沛流離的日子。那時因長平之戰的四十萬冤魂,秦、趙兩國關係對立到極致。
在路上行走的時候,趙人隨時會對他們怒目而視。
幼時的嬴政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不悲不喜,替她擋了下路人投擲而來的菜葉子。十餘年顛沛流離的生活,他比同齡人老成得多。
趙姬柔和了神色:“阿娘不渴,你喝吧。”
嬴政見對方拒絕,也沒堅持,蓋上水壺後放回了隨身攜帶的行囊裡。
他放下簾子之前,頓了下手腕,淡淡出聲道:“阿娘若是身子不適,不如讓仆役去告知義父一聲。”
“他那邊……”
話還未說完,便被趙姬匆匆打斷:“無礙,緩一緩就是了。”
一段小插曲到這裡便結束。
嬴政放下馬車的簾子後,半邊眼窩隱在陰影裡,看不清神色。
蒙恬好奇:“夫人這是怎麼了?”
對方還沒來得及沒有回答,驀地聽到了外邊有一聲急促的馬蹄,隨即馬車突然刹住,他和蒙恬出於慣性磕在了車壁上。
外邊傳來趙姬的驚呼聲,隨之而來的還有呂不韋從秦國帶來的,守衛拔劍的劍鳴聲。
嬴政眼底森寒,閃過隱而不發的戾氣。
他的指尖握住藏在衣袖裡的三尺青鋒,同蒙恬一前一後地踏出了馬車。
後者露出苦大仇深的神色:“都快到秦國了,怎麼這時候又來刺殺了?”
嬴政語氣沒什麼起伏:“還有十餘裡便是秦、趙邊境。若不葬送在這裡,怎麼嫁禍於趙國呢?且回了秦國後,難度也上升了。”
是韓夫人和長安君,還是彆的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國朝堂上不少人,都不希望他這位長公子回去。
嬴政的眼底冰冷一片。
他雖比不上出生將門的蒙恬,但也能自保和對付敵人。嫌腰間那柄裝飾用的長劍太過笨重,他便扔在了馬車裡。
嬴政不由慶幸,那“直播”裡的內容雖有時放肆了些,但那次“荊軻刺秦”之後他換了裝備,接連躲過了兩次危險。
他同蒙恬這邊沒什麼壓力,而守衛大多在呂不韋那邊,另一邊落單的趙姬便危險了些。
再加上她膽小,時不時地發出驚叫聲,便吸引了刺客們的注意。
蒙恬替他擋著進攻的刺客,嬴政握住手裡的泠泠三尺青鋒,頓了頓向趙姬的方向走去。
對方有些狼狽,發釵斷成兩半落在了地上,眼中倒映著驚恐。
眼見著刺客的刀就要落下,嬴政反手接下了對方那一劍。手腕處傳來鈍痛感,清脆的一聲響動後,對麵那刺客應聲倒下。
趙姬緩緩長舒出一口氣,有些乏力地扶住身旁的馬車。
她方才以為自己已是命懸一線了,而昔日的老情人呂不韋,隻是在護衛的庇護下離開,沒往她所在的方向看過來一眼。
趙姬麵色複雜。
她抬眸看向嬴政,記憶裡稚嫩的少年,幾日來似乎又沉澱了許多,輪廓在逐漸成熟。
趙姬正要開口說點什麼,突然看到什麼後,麵色微變:“阿政小心……”
嬴政也看到了身後的陰影移動,他正要接過那刺客的突襲,但旁邊的趙姬方才沒有回神,一直驚悸有餘地扯著他的衣袖。
他施展不開,下意識地抵住對方突襲而來的劍刃,生生後退了幾步。
嬴政眼中冷冽之色閃現而過,掌握住時機後給予對方致命一擊。
隻是他也沒討著好,先前視線被馬車擋住了,回頭才見陡峭的山坡,黃沙滾滾看不清山坡底下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