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每一次不合理的異常事件，幾乎都和她有關。
第一次蝴蝶事件發生的時候，鬱理突然消失，之後那隻蝴蝶異常變得奄奄一息，過不久便死在了研究所；
第二次在玩具屋，鬱理同樣突然走散，之後非但毫發無傷，反而還殺死了兩隻異常；
再之後去動物園調查異常，鬱理也剛好在場，還很積極地陪他一起調查；
還有17區那次，她也是不聽指揮，擅自離開了隊伍，那次任務的三隻異常全都沒有抓到；
還有章魚異常出現在10區街頭的那個晚上，他給她打電話，結果她說自己在洗澡……
甚至包括上次在界外區，她被賀桐襲擊墜樓，也是用來迷惑他的騙局。
她的觸手比蜘蛛的節肢還要靈活，怎麼可能會墜樓呢？
而一旦確定她是那隻章魚異常，之前種種奇怪的細節，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鬱理的體溫總是低於常人，為什麼章魚異常第一次和他交手就知道捂耳朵，為什麼那晚聽到章魚異常的聲音，他會不合時宜地想起鬱理……
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最接近真相的一次，應該是在聚餐的那個晚上。
那晚他喝醉酒，對鬱理使用了兩次能力，第一次是讓她彆動，第二次是讓她張嘴。
第二次發動能力會覆蓋第一次的指令，所以當他說出“張嘴”這兩個字的瞬間，她的行動力就不再受限了。
但在他恢複清醒之前，他並沒有撤銷第二道指令。也就是說，當時“張嘴”這個指令仍然是存在的，鬱理可以起身走動，卻不能閉合嘴唇，更不可能清晰地念出他的名字。
除非她自己破解了他的指令，而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類能辦到的。
周屹發現自己真的很遲鈍。
這麼多近乎奇跡的巧合，放在彆人身上，他早該懷疑了
，可他對鬱理卻一直深信不疑。
直到現在，他仍然無法讓自己回歸理智。
她忍耐痛苦的神情一直在他的腦海中回放，還有她被那隻異常抱在懷中的親密姿態，這些畫麵似乎比她是異常這件事本身更令他在意。
“周屹，走吧。”岑如欣走了過來，“總局召開緊急會議。”
周屹：“……知道了。”
*
中心城，控製局會議室。
所有特遣隊隊長都已到齊，除了賀柏，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大半夜開會，你們就沒有人抗議嗎？”賀柏單手托腮。
岑如欣奇怪道：“你沒收到通知？”
賀柏挑眉：“什麼通知？”
“一號出現，立刻前往3區支援。”文森特在一旁冷聲補充。
“哦，這個啊……”賀柏意興闌珊地說，“我收到了，但我當時在睡覺啊。”
文森特忍著怒火：“所以你就沒來？”
賀柏：“對啊。”
文森特恨不得給他一拳。
這時，圓桌一側的全息影像亮了起來。
除了戴假發的陳局，這次全息影像裡多了一排西裝革履的中年人，一個個正襟危坐，表情說不出的苦大仇深。
他們都是異常控製局的高層乾部。
另外，在陳局旁邊，還坐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
他叫高亞成，是研究所的負責人之一，大家都尊稱他為高教授。
“人都到齊了？”陳局環視一圈，神色無比凝重，“先彙報一下目前的情況吧。”
在眾人集合趕來的這段時間內，總局已經將所有情報整合到了一起，並做成了一份全新的分析報告。
兩名工作人員站在投影左側，與陳局目光確認後，他們打開儀器，一隻形似章魚的漆黑怪物出現在投影上。
怪物立於廢墟之上，周圍一片深黑，下方是密密麻麻的人影，與這隻龐大的怪物相比，顯得無比渺小。
即使隻是一張晦暗的圖像，它帶來的壓迫感仍然十分驚人，讓人本能地感到畏懼。
“這是今晚出現在3區的異常，代號‘章魚’。目前可以確認，它也是成長體，並且已經吞噬了一號，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和進化。”
在場眾人對這隻異常都不陌生，但“吞噬一號”這個情報還是令他們大吃一驚。
尤其是陳局那邊，高層們交頭接耳，發出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司瓊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快速地敲擊桌麵，表情很不耐煩。
“確定一號已經死了嗎？”高教授皺眉問道。
“確定。”工作人員回答，“在場所有人都目睹了它被章魚吞食的過程，可以肯定那不是幻覺，也不是集體洗腦的結果。”
高教授沉默半晌，接著緩緩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工作人員按動遙控器，投影畫麵一轉，變成一張清晰明亮的人像。
這是一名看起來十分年輕的女性，黑色長發，身形纖細，瞳孔清淺濕潤，整個人透出一種隨意通透的獨特氣質。
周屹看著這幅人像，黑眸微微閃動，放在腿上的手指無聲收緊。
“這是‘章魚’的人類形態，名叫鬱理，出身15區，兩個半月前入職15區分局，目前的職位是第六特遣隊中級外勤人員。”
徐樂睜大眼睛：“是她？”
賀柏微微歪頭：“小鬱理？”
“外勤人員？還是中級？”坐成一排的高層裡有人驚愕出聲，“你們第六特遣隊是怎麼回事，招人的時候連精神力檢測都不做嗎？！”
周屹神色冷漠，沒有任何回應。
“請不要胡亂臆測。”沈靜安微微蹙眉，“我們每一次外勤結束都會對所有人員進行係統全麵的身體檢查，尤其是針對精神力的確認和檢測，不會有半分懈怠。”
“那這是什麼情況？”那人憤怒地指向投影。
“因為她偽裝了自己的精神力，儀器測不出來。”司瓊冷冷道，“可以閉嘴了嗎？”
那人見懟他的是司瓊，忿忿放下手，卻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作為第一特遣隊隊長，司瓊負責整個中心城的安全，即便是控製局高層，也不敢明著惹她生氣。
“根據檢測報告顯示，‘章魚’的精神力數值一直穩定在60到70之間，是非能力者的正常數值。”工作人員說，“另外，她的體檢報告也很正常，除了偶爾會出現體溫偏低的現象，基本沒有異常。”
高教授眉頭緊鎖：“就算是一號也無法偽裝到這種程度……”
“是的。”工作人員繼續道，“除此之外，她還擁有‘變形’、‘隱身’兩種能力，就像章魚的擬態一樣，能夠迅速與環境融為一體。”
高層們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難看。
這些能力看似沒有攻擊性，但實際卻非常危險，每一個都讓人防不勝防。
難怪它身為成長體卻至今沒有被發現。
“所以你們都知道小鬱理是異常了？”賀柏好奇地看向岑如欣等人，“她是怎麼暴露的，你們沒有抓住她嗎？”
他好像突然來了興趣，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之前的困倦一掃而光。
“沒有。”文森特黑著臉道，“她吞了一號，當場就進化了，你以為那麼好抓？”
“不錯啊。”賀柏饒有興致地笑了笑，“早知道今晚會遇到她，我就不睡覺了。”
他這番話說的很有歧義，但在座眾人都很清楚他的意思。
他不是對鬱理感興趣，而是對“鬱理是異常”這件事感興趣。
周屹瞥了他一眼，目光沉靜，沒有任何情緒。
“這是15區分局傳來的最新照片。”
工作人員按動遙控器，投影再次變化，變成了一張明亮的室內圖。
圖片上有沙發、電視、茶幾，還有一整麵落地窗，明顯是客廳的布局。
周屹一眼
就認出了擺在牆邊的貓爬架。
那是他和鬱理一起給富貴買的。
“這是‘章魚’租的房子。15區搜查隊進去的時候，房內空無一人，冰箱也被搬空了，應該是剛離開不久。”
工作人員說著，投影畫麵再次一轉。
“這是搜查隊在室內發現的鱗粉、蛛絲、和水漬。”工作人員指著畫麵上的微小物質，“經檢測，這些東西分彆來自目前已知的三隻異常，也就是它們。”
投影畫麵轉變為三隻異常的圖像，左邊的異常長著一對蝴蝶翅膀，中間是半人半蛛的形態，右邊則長了一條光滑粗長的魚尾。
“果然是這三個。”文森特咬牙切齒。
“應該不止這三個吧？”岑如欣說，“光是今晚出現在3區的異常，就有五個了。”
“是的。”工作人員點頭，“除了這三隻，還有這幾隻異常也與‘章魚’一同出現過。”
她按了下遙控器，投影畫麵上又多了四隻異常。
這四隻異常和剛才那三隻相比更接近人形。除了第一隻是長著玫瑰頭顱和荊棘藤蔓的怪物，第二隻周身環繞著許多蜈蚣一樣的活物，剩下兩隻看起來和人類幾乎沒有區彆。
被蜈蚣環繞的那隻異常還跟賀柏長得一模一樣。
“原來賀桐也在她那裡啊，怪不得上次沒殺她……”賀柏若有所思地看著投影，眼中閃爍興奮的光。
“等等。”一直保持安靜的徐樂突然出聲。
工作人員疑惑地看向她。
徐樂：“麻煩你把圖像往回調一下。”
工作人員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但還是依言將投影圖像往回調。
“對，就是這張。”徐樂盯著圖像，表情很認真，“把人魚的臉放大，再把它的下半張臉和頭發都遮起來。”
在她的指揮下，人魚異常的臉被遮擋得越來越多，最後隻剩下一雙冰冷的銀色眼瞳。
“原來是他……”徐樂恍然大悟，“我之前在巨隆動物園見過他，當時他還是人形，而且頭發和眼睛都是黑色的，被鬱理裹得嚴嚴實實地帶走了。”
周屹目光銳利地看了過來：“什麼時候？”
“就是你去調查的第二天早上。”徐樂想了想，“當時鬱理說是她的朋友，我也就沒多問。”
周屹沉默下來。
也就是說，根本沒有什麼一起逛動物園的朋友，從一開始，她就是衝著這隻異常去的。
岑如欣：“這幾個我都認識……但最後那個金色瞳孔的男人是什麼異常？”
“應該是放出巨大蛇影的那隻異常吧。”沈靜安輕聲道，“今晚除了這幾個，就隻有他沒有露麵了。而且你們看他臉上的黑色印記，應該是蛇鱗。”
眾人聞言，又仔細看了看投影上的男人，越看越覺得他像一條冰冷的蛇。
“如果真的是他，那鬱……章魚就更難對付了。”岑如欣頭疼地歎了口氣，“這家夥的危險等級也很高，起碼在A級以上。”
文森特冷笑：“這裡哪隻異常的危險等級低了？”
岑如欣：“你什麼語氣？”
文森特：“……我這是陳述事實。”
“行了行了，先彆管這些了。”陳局煩躁地揮揮手，“我現在就想知道，這些異常和‘章魚’究竟是什麼關係？”
工作人員麵露難色：“這個……”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
這些異常平時都隱藏得很好，除了為數不多的幾次是跟著“章魚”出來的，其他有關它們的活動記錄都很少。
“應該還是和我們上次猜測的一樣，是上下級關係。”沈靜安說，“也可能不是上下級，但可以確定，這七隻異常都聽從‘章魚’的指令。”
控製局的高層們聽了這番話，臉色紛紛變得更加嚴峻。
這群異常，無論哪隻單拎出來都很棘手，現在竟然還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組織……
這簡直比曾經的一號還要危險。
“也就是說，‘章魚’是它們的首領？”高教授提問。
“可以這麼說。”工作人員點了點頭。
高教授又問：“那‘章魚’目前表現出來的汙染性如何？”
“很恐怖。”工作人員如實回答，“所有看到它的普通人都會受到強烈的精神汙染，部分精神力較弱的能力者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徐樂驚訝道：“連能力者也會被影響？”
“是的。”
一般來說，異常隻會對普通人類造成汙染，因為普通人類的精神力極其低弱，很容易就會被影響。
但能力者不同。
至今為止，還沒有出現哪隻異常能強大到影響能力者的精神力。
而“章魚”做到了。
更可怕的是，它還會繼續成長，繼續進化。
難以想象，如果放任它繼續擴大組織、填充自己，未來會對世界產生怎樣的影響。
“必須儘快抓住它，不能讓它再成長下去了。”陳局語氣凝重地說，“另外，這次必須嚴密封鎖所有信息，絕不能讓異常的存在泄露出去……”
“來不及了。”賀柏舉起手機，搖晃了兩下，“消息已經在網上傳瘋了。”
陳局大驚失色：“什麼？”
眾人聞言，紛紛拿出手機，打開新聞和論壇。
正如賀柏所說，幾乎整個網絡都被“怪物”的相關信息轟炸了。
不知是誰將“章魚”升入夜空的景象拍了下來，發到網上，引起大量討論和轉發，還有不少人將蛇影和大樓崩塌的照片也發了出來，短短半小時，便在網上造成了空前激烈的關注和恐慌。
“看來今晚的動靜太大了。”高教授緩緩說道。
雖然控製局及時封鎖了襄江路，但蛇影和章魚的存在太過矚目，再加上整條路上將近大半的高樓都在戰鬥中坍塌了，這麼大的動靜，必定會引起3區市民的注意。
好在照片不具備汙染性，否則全世界的人類都會在今夜淪陷。
“怎麼樣，還能處理嗎？”高教授詢問陳局。
陳局搖了搖頭：“很難。”
會議室裡頓時一片死寂。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高層們聚在一起低聲討論，特遣隊隊長們也默契地沒有出聲。
不知過了多久，討論終於結束了。
陳局坐直身體，眉頭緊皺，嚴肅地看著眾人。
“向包括中心城和界外區的全部26個區發布最高通緝令。”
“控製局將公開通緝‘章魚’和它的異常組織，一旦有人發現它們，必須立刻上報，不得延誤。”
他聲音沉沉：“從今天起，它們已經成為世界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