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年的時候,培蘭島修建了一座水庫,由濱市駐軍船運而來的淡水貯在水庫裡,每日有部隊軍人放哨看守,隻是最近水庫裡缺水,便成了乾涸的“大洞”。
培蘭島若不逢旱,島上水源其實是能滿軍民需求的,隻是今年春旱,所以井水乾涸,加之培蘭島岩層較緊,少縫隙,地下水不旺,吃水就更難了。
好在山裡有山泉水,若是旱到連山泉水都沒有,那就需要大陸後勤部門派登陸艇載滿淡水,再用軟管灌進水庫。
部隊按人頭分,居民用水憑票供給,不論軍人還是島民,用水都需限量,很是珍貴。
四年前江少嶼就在島上度過一年極度缺水的日子,乾旱就不說了,那年十二個月,幾乎七個月的日子都在刮台風,物資船登不上島,島上淡水資源少之又少,隻能保證日常的食用水額度,多餘的比如洗臉洗澡,幾乎沒有。
夏季熱得時候實在受不了,島民們就去海裡洗澡,然而海浴後無淡水滌除鹽漬,陽光將身上海水蒸發,細密的鹽粉便戧進皮膚,一走路就簌簌往下掉渣,窸窸窣窣的響聲,混似身上裹了層砂紙似的。
樂觀的島民們調侃這些鹽粉叫做“人造精鹽”。
所以說,在海島如此艱苦的環境下,真不是江少嶼小題大做,孟言若是嫁給她,相當於下半輩子紮根在了海島,當需慎重考慮。
“孟言妹子!嘿,你咋在這兒呢!”這邊民兵連裡,正操練新兵蛋子的洪嫂一轉眼就看見了她。
小麥從孟言身後探出頭,俏皮地吐舌:“洪嫂,當然是我帶她來的啦。”
葵花笑著說:“我們帶孟言姐姐到處逛,教她認人呢!”
“哦,是你們啊。”她卸下長槍走了過來:“孟言妹子!我尋思抽空請個假帶你逛逛咱們島,小麥你們倒好,把我的活搶了。”
小麥笑嘻嘻地說:“洪嬸,你忙你的,這種小事情我也可以做嘛。”
說話時,後麵的民兵們整整齊齊,齊刷刷望向孟言。
大夥兒今天第一次見到傳聞中江參謀長的對象,果然跟傳聞一樣,長得真好看呀。
“洪嫂,你們現在這是要去乾什麼呢?”孟言看著地上無數隻水桶問道。
“最近不是春旱嗎,缺水哩,正準備上山裡找水。”
孟言心神一動:“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挑水吧。”
正愁找不到事做。
洪嫂上下眼皮掃視她,最後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你?你這小身板,你不行。”
孟言彎著唇:“洪嫂,你昨天還說新時代婦女能頂半邊天呢。”
洪嫂失笑,太陽有些大,她眯著眼看她:“這是兩碼事,婦女能頂半邊天沒錯,可每個婦女有每個婦女的優勢和弱勢,你過慣了城裡日子,一來就挑這麼重的水,怕是不行哦。”
“洪嫂,我怎麼感覺你說話一套一套的。”
洪嫂驕傲地挺直了身板:“那可不,我可是咱們島上第一批脫盲的人!不僅識字,還讀過好多本書哩!”
“厲害。”
最後孟言軟磨硬泡,洪嫂見她實在想去,到底心軟還是讓她跟上了大部隊,能挑多少回來算多少,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海島山多,樹林多,適合人居住的地方反而少,山裡也像個尋寶庫,運氣好能發現些野菜野果。
正逢五月,山間映山紅開得像火一樣明豔,一路走上山,山路陡峭,風光倒是好,這裡的植物好像沒受到缺水的影響,長得分外茂盛,也怪不得旱天島民們都來山裡取水。
孟言跟著洪嫂到達水源地的時候,部隊戰士們已經挑著水下山了,浩浩蕩蕩宛若長龍的一條隊伍,站在山腰往下看,格外壯觀。
“參謀長家的!”馬嫂粗狂的嗓音吸引來了周圍的人,本來還沒注意到孟言的人這會兒都注意到了她。
當然,也包括走在隊伍末端的江少嶼。
孟言回頭,乾笑兩聲:“馬嫂,叫我孟言就行了。”
馬嫂抓著鐵桶往小泉眼裡舀,手腳靈活,不到一分鐘一桶水就打了上來,滿滿當當的一桶,瞧著分量不輕。
“哈哈哈,孟言妹子,你也來挑水啦?”
“嗯。”
馬嫂笑開來:“哎喲你這初來乍到的,咋能走山路挑水呢,這不胡扯呢嘛!”
“我也是這麼說,非要來。”洪嫂笑著解釋。
孟言往洪嫂身後排隊:“這不是閒著沒事乾嗎,能挑多少是多少,也不一定非要像你們一樣挑滿。”
上下掃視她嬌小的身材,馬嫂一副咋舌的樣子:“沒走慣山路的人啊,估計打不滿也夠嗆哦。”
孟言無奈一笑:“沒事,儘力而為嘛。”
孟言嘴上輕飄飄說著儘力而為,可當她親眼瞧著馬嫂瘦弱的肩膀挑起兩大桶水的時候,不由得懸起一顆心。
看這前後裝滿的兩大鐵桶水,估摸著加起來怎麼也有三四十斤,可穿梭在陡峭的山路上,馬嫂走得那叫一個健步如飛,好像走在平坦路上似的。
洪嫂沒給孟言的桶灌滿,兩隻水桶每桶裝三分之二,結果挑起來還是很重。
“不行,這鐵桶本身重量就不太輕,水裝進去好沉。”肩膀跟壓了兩座大山似的。
“是呀,這種力氣活沒做慣的真不行。”洪嫂幫她扶住扁擔,才將鐵桶重新放下:“把水倒了吧,你不行。”
孟言不想就這麼放棄,兩桶水都抬不走,顯得她也太弱雞了:“我再減點試試。”
於是每桶水又給倒了三分之一出去。
這下倒是不那麼重了,可又出現了新問題——沒挑過擔子的人看著彆人輕輕鬆鬆總會出現自己也能行的錯覺,實則一上手就會發現,不說重量,光是平衡就很不容易掌控,像初學者學自行車,剛開始搖搖晃晃,隻有學會了才能夠跟馬嫂一樣健步如飛。
再加上山路的加成,她每走一步都晃。
洪嫂擔憂地跟在她身後:“要不算了,你這晃晃悠悠,我好怕你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