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找什麼呢?”宋運峰問他哥。
宋運山環顧一圈,又看向石蛋:“你上次不是說哪裡有很多蘑菇嗎?帶我們過去。”
“嗯……我想想。”石蛋記性不錯,邊走邊想,終於想到的時候,樹林裡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自建國以來,培蘭島的山裡便沒再見到過大型猛獸,島民們默認這玩意兒不存在,所以當出現走動的聲音,多半是人。
果然,一回頭,便看見幾個躬著腰身,走路鬼鬼祟祟的人。
孟言定睛一瞧,好家夥,這不是她找了半天沒找著的幾個小鬼頭嗎。
“孟姐姐,孟姐姐。”喊她的時候聲音刻意壓著。
“葵花,阿貝。”孟言環視一圈,沒看見小麥:“怪不得沒找到你們,感情全跑山上來了。小麥呢,沒一起來?”
“青湖不是走了嗎,家裡的活都堆給小麥啦,她現在也不愛同我們出來玩。”葵花走上前,說道。
“為什麼?”孟言問。
阿貝搖搖頭:“不知道,小麥說自己長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樣胡鬨。”
“自從青湖當兵以後,小麥就變了。”虎子撓撓頭:“長大就不能跟我們一起玩了嗎?玩怎麼能叫胡鬨呢?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孟言憋著笑,心說你們成日裡可不就是胡鬨嗎。
語畢,虎子才注意到孟言身後的三個小鬼頭:“咦?你們咋也來了?”
三個小崽昂首挺胸,驕傲極了:“我們陪孟姐姐來摘山椒,是我們帶她來的!”
平時虎子哥都不愛帶他們幾個玩,覺得他們年紀小礙事,可是現在,雖然虎子哥不帶他們,可孟言姐姐帶他們呢!
哼哼,羨慕吧。
虎子拍拍石蛋的小光頭,做出一副獨屬於成年人的沉穩模樣:“嗯,不錯,還算你們有點用。”
葵花指關節敲他腦袋:“說得好像人家沒用似地。”
“哎呀,都什麼時候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呢。”阿貝猴急猴急拉住孟言:“孟姐姐,我們剛才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大夥兒的注意力被阿貝吸引了去。
孟言不明所以:“什麼大秘密?”
“噓——看那邊。”
海風吹拂發梢,撩開鬢角碎發,再抬眼時,孟言瞧見了遠處山腰上一個背著竹簍的女同誌,她正彎腰低頭采摘著什麼,專注細致,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一群淘氣鬼盯上了。
“怎麼了?那是誰?”
“這都看不出來?”葵花急性子:“我們剛剛,發現邱惠英帶著籃子鬼鬼祟祟上山來了!然後我們就跟在她後麵,想看她鬼鬼祟祟的要做什麼壞事!”
“邱惠英?”孟言腦海裡隱約浮出某個瘦瘦高高的身影:“上山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嗎,你們還上山呢。”
葵花板著臉,神態有些嚴肅:“不,邱惠英是壞分子呀,你看她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沒好事!”
“對!你看她鬼鬼祟祟像是不乾壞事的樣子嗎?這不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嘛!”
刻板印象,妥妥的刻板印象。
“上山還能做什麼,說不定在摘野菜,再不濟摘野果?野莓什麼的。”這季節山上不少野果成熟,孟言也被孩子們帶去摘過幾回樹莓呢。
“不一樣,她是壞分子。”
孟言無語:“壞分子怎麼了,前段時間她還種樹呢,還幫了小麥。”
“這倒是,可是她今天真的很奇怪,我們就在想,她會不會真的在做什麼壞事?”
孩子們倒也沒什麼壞心思,隻是實在閒,隨便發現一點風吹草動就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從小就這麼過來的,也沒有大人告訴他們這種行為對不對,孟言心下了然,卻也不知該如何教育他們。
“孟姐姐,我們打算上去瞧瞧她,你去嗎?”見她一直不說話,虎子開口問道。
孟言看看手裡的竹籃:“你們去吧,我跟石蛋幾個挖野菜。”
“野菜有啥好找的,走,跟我們去看看邱惠英。”
“不去不去,挺沒意思的。”再說了,孟言對邱惠英壓根不感興趣,管她鬼鬼祟祟做什麼呢,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卻見葵花拽緊了她的手臂:“不行,你必須去。”
虎子也上來拉她,孟言被倆孩子架著胳膊往邱惠英的方向走,其餘幾個孩子緊跟其後。
孟言有點鬱悶:“嘿,這是做什麼呢?強買強賣啊?”
幾個孩子噗嗤笑出聲。
孟言不解地問:“為什麼非要讓我去?”
隨後便聽葵花嘻嘻哈哈地說:“萬一邱惠英做壞事,有你在,還能找江副團救我們呢!”
孟言:“……”
“好哇,感情你們拿我當工具人呢?”
事情敗露,這群孩子不但不“羞愧”,反而嘻嘻哈哈笑起來,強行將孟言拖走了。
“走吧快走吧,帶你去看好玩的!”
邱惠英雖然是作惡多端的漁霸的女兒,可他爹被解放軍打倒的那年,她不過也才六歲,六歲的女娃娃能做什麼壞事?
據說她還有個小五歲的弟弟,弟弟比她還慘,剛出生爹就死了,半點榮華富貴也沒享受到,呱呱墜地的瞬間便被貧窮和苦難迎接。
孟言邊走,邊遠遠地打量邱惠英佝僂的身影。
他們走在她的背麵,如果不刻意回頭,邱惠英是發現不了的。
山路陡峭,又要防止被邱惠英發現,於是走得又慢又輕,沒一會兒孟言的腳部傳來輕微鈍痛。
“咱們島上以前有幾個漁霸?”孟言喘地直哼哼,在虎子的攙扶下勉勉強強走著。
彼時,邱惠英越走越遠,她的菜籃子也已經裝滿了植物,隔得遠看不真切。
葵花和虎子總說她左顧右盼東張西望,鬼鬼祟祟肯定沒乾好事。
“就一個啊,有一個都夠嗆,要是有兩個,估計我們爹娘都沒命活了。”
培蘭島的漁霸就跟內陸地區的地主一樣,是封建剝削階級,像是青湖的父母,小麥的爺爺,葵花的外祖父,都被漁霸迫害過,雖然他們沒有親身經曆過那一段曆史,單是從長輩口中聽到那些事,也足夠點燃心中仇恨的怒火。
“漁霸的親人就隻有邱惠英和她弟弟還活著嗎?怎麼沒聽你們提起過其他人?”孟言又問。
阿貝知識儲備量最強,由她來解釋更清晰:“漁霸一家都被槍斃啦,因為他們裡應外合,聯合海匪準備在解放軍清算前逃跑,他們逃跑還不算呢,還想先放一把火把咱們島燒光光!還好解放軍及時趕到,將他們統統槍斃!一個不留!”
孟言:“所以邱惠英和她弟她娘怎麼活下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阿貝沒來得及說,虎子便迫不及待嚷起來:“邱惠英她娘是漁霸搶來的小老婆!我娘說她是第四個老婆,也是最不受重視的一個老婆,當年漁霸逃亡的時候沒把四老婆和四老婆的兩個孩子帶上,就是說,把他們那個啥……那個啥來著?”
一時間沒想起來詞兒。
“拋棄!”葵花沒好氣戳開虎子的大腦袋,心道這小子光長腦袋不長腦子,擺設來的。
虎子傻樂:“哦嘿嘿嘿,拋棄。”
葵花便替他說:“邱惠英和她娘她弟都被她爹拋棄了,我們的解放軍大度,看他們娘仨可憐,給了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要不然早跟她爹一樣槍斃啦!”
阿貝點點頭,說:“我小時候還見過她娘呢,我覺得長得挺好看的,可惜後來跳海死了。”
“跳海還是我看見的呢,不然你們都不知道她怎麼死的。”那天葵花的爹正好從捕魚隊歸來,葵花天還沒亮就去碼頭迎接,沒想到撞見了邱惠英她娘跳海自殺。
要不然啊,估計都沒人知道邱惠英她娘是怎麼消失的。
聽完這些故事,孟言心中五味雜陳。
一群人很快尾隨邱惠英來到山腳,她的竹籃已滿,看她前進的方向是打算回家了。
再不出擊就要走啦!
於是虎子率先衝刺到邱惠英麵前,大喝一聲:“壞東西!你鬼鬼祟祟的在這裡乾嘛呢!”
虎子像個猴兒似地一瞬間竄到她麵前,看清對方的臉後,邱惠英嚇了一跳,見鬼一樣撒腿就跑。
雖然已經到了山腳,可路仍是山路,一下子跑得快了沒注意腳下,邱惠英摔了個狗啃屎,辛苦摘了一下午的“草”嘩啦啦傾倒在泥地裡。
這下大夥兒看了個真切——不是野菜,也不是野蘑菇,更不是野果,這是……這些都是啥啊?
“喂,你這籃子裡都是什麼?”葵花幾個箭步跨到她麵前,和虎子一起錮住她的雙手。
邱惠英不回答,瞳孔睜得渾圓,那模樣好像要將眼球瞪出眼眶才肯罷休。
她拚命掙紮,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蒼白的嘴唇張得老大,但奇怪的是,一丁點聲音都沒發出來,像個啞巴。
“說話呀!你上山乾什麼壞事呢!”
“看她滿臉的心虛,我就說吧,她肯定乾了壞事!”
孩子們臉上露出的表情一個比一個凶惡,石蛋和宋家倆兄弟躲在孟言身後,探頭探腦望向邱惠英。
邱惠英愈發驚恐,她那樣瘦弱的皮包骨,也不知從哪爆發出力道,便從虎子和葵花手裡掙脫了出去。
連她辛辛苦苦采摘一個下午的“草”都不要了,逃也似的跑走。
幾個孩子想追,卻被孟言攔下:“彆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