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新的老婆到現在都還不知道自家男人去世的事情, 所有人包括小孩子都守口如瓶,隻等她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來後,再挑個合適的時機告訴她。
至於劉國新的去向, 就先隱瞞, 騙她出緊急任務半年回不了家。
儘管所有人沉浸於悲痛中,工程的進行仍舊得照常, 組織上對工程安全方麵進行了十分謹慎的對待。
五到九月通常是台風降臨的季節,渠道修到六月初旬的時候,島上的風體感變大了,所有人都預感將會有一場風暴降臨。
海上風暴來得莫名其妙, 來得猛烈,不過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識,所以對它的到來大夥兒並不感到意外,而是有條不紊地進行扛風準備。
一部分人脫離工程隊伍進行台風抗擊準備,最重要的是做好新樹苗的扶穩工作。
好在最海島最外圍有一圈高大的杉木做遮擋,那片防風林還是建國初期栽種的呢,具實用性與美觀性一體。
渠道趕在台風前修建完畢, 一搜施工用的碎石船冒著巨大的危險從大陸運輸到了培蘭島。
江少嶼接到通知的時候還是在半夜, 這真是比修渠道還要緊急的任務, 部隊必須趕在趕在台風來臨前,把這一船的碎石搶收上島。
戰士們立即投入戰鬥。
培蘭島的碼頭修得不太高,這艘貨輪體型巨大,停泊在岸邊時還需要一部分人站在船上, 一部分人在岸上接, 碎石重量不輕,這就給搶收工作帶來了很大的困難。
即使汗流浹背,戰士們不喊累也不喊疼, 隻一趟又一趟把碎石卸上岸。
碎石搬運工作緊張地進行著,太陽初升時分,有早起的島民注意到碼頭的動靜紛紛趕來支援,後來民兵連的民兵也組織起來加入戰鬥。
台風在毫無征兆中迅猛而來,此時卸碎石的工作已經一連持續了十一個小時,江少嶼中途短暫地回了一趟家。
“最近幾天可能都不回來了,自己在家小心些,門窗都關好,沒事彆出門,家裡的糧食我都跟後勤部的說了,下午晚點有人會送過來。”
“又不回來?”孟言擔憂地握緊他的手臂,想說的話有很多,話到嘴邊又好像說不出來了,隻化作簡單的幾個字:“那你注意安全。”
江少嶼衝她寬慰一笑,吻了吻她的臉頰:“擔心你男人乾啥,我是軍官,不用衝在第一線,再危險能危險到哪裡去。”
“還不擔心。”孟言沒好氣地抬手捏住他的臉:“彆以為我不知道,人家都叫你軍中勞模。”
“都是誰跟你說的。”江少嶼失笑:“以前是,可現在娶媳婦兒了,不是了。”
孟言拳頭錘他,粉唇一撅:“你什麼意思,是說我阻礙了你的前程發展嗎?”
這個時候了她竟還有心情開玩笑,心態挺好。
江少嶼笑出聲,握住她的拳:“不,都是我心甘情願,再說了,哪能一輩子當勞模,總得給後輩們留點機會。”
孟言點了點頭:“嗯,是這麼個理兒。”
忽而粲然一笑,江少嶼俯身捧住她的臉親:“所以說,還擔心我嗎?”
孟言鄭重點頭:“擔心!”
江少嶼:“……”
還有點時間可以溫存,於是江少嶼又給孟言講了許多以前在部隊發生的故事,跟台風比起來,大部分故事的危險性高得多:
在紅沙溝搶險,在下西灘救人,在成塚壩抗洪……
唯獨沒說他人生中最高光的那次隧道搶險,而那次搶險,正好劉國新講給她聽過。
在那樣危機的關頭下,江少嶼居然能活下來,而劉國新卻在這樣一個小崩塌裡失去生命……
運氣這事兒玄得很,誰也說不清楚。
“都過去了,現在想想也沒什麼感覺,人生苦短,生命裡添一點激情才有意思。”
“什麼叫有意思,天天把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才叫有意思嗎?那我覺得你現在過得就挺沒激情,你不會覺得枯燥嗎?”
聽出她語氣裡的不痛快江少嶼攬住她的肩膀忙否認:“跟我老婆在一起還不激情呢?我覺得比出任務有意思多了。”
孟言沒好氣地笑了:“你這嘴是真會說。”
“不是嘴甜,我當然不希望自己有事,工作中我享受的隻是那個過程,至於苦難,隻是過程的其中一道坎,並不是說一定要經曆苦難才開心。”
他說得越輕鬆,可是孟言看著他,為什麼有點想哭。
似乎看出了妻子眼中的心疼和擔憂,他忽然抬起手臂,從脖子上取下一根紅繩,而那紅繩上係著的,是一顆被磨光滑了身體的子彈頭。
這枚子彈頭她見過,江少嶼幾乎每天都戴在身上,算是他不離身的寶貝,可是下一秒,這從他身體裡取出來的子彈頭,這枚曾經離他心臟最近的子彈頭,竟被戴上了她的脖子。
“給我做什麼?”孟言猛地抬頭看他,眼底有著不解。
江少嶼低下腦袋俯視她,深沉的麵孔含著她看不懂的情緒:“給你就給你,給你了就好好戴著。”
“這是你的護身符,我不戴,你戴。”說罷想取下來還給他。
“聽話。”江少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動,霸道地完全不容她拒絕,甚至給紅繩打了個死結!
“走了。”
霸道瀟灑地丟下兩個字就疾步而去,獨留孟言站在原地,撫摸著留有他體溫的子彈頭失神良久。
……
地球上所有事物都遵循循環的規律,風水輪流轉,運勢處於最低的時候,那麼往後的每一步必然呈上升趨勢。
海島的形勢正在戰士們和島民們的努力下慢慢好轉,孟言這邊的傷也養得七七八八了,開始奔走第一現場乾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雨已經不怎麼下了,天氣也開始連續多雲,偶爾天晴,隻是風仍舊是大的,台風還沒真正到來,據專家所述,不出意外半個月內會登島。
在這期間,也隻有軍隊用船能夠出行,且次數需要大幅降低,以免在台風天發生意外。
裡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自然也出不來,鄒慧在忐忑中度過了這最後半個月。
培蘭島的台風季節天空總是晴著的,儘管如此,居民們全都足不出戶,窗戶大門緊閉,隻透過玻璃窗看外麵亂舞的樹枝,猜測這風有多大。
偶爾出門給雞圈裡的雞鴨喂點糧食,暴露在外的皮膚總被吹得刺痛,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嵌入了沙塵。
江少嶼是在台風降臨後的第五天回家的,屆時需要他做的事情已經做完,那是一個大中午,孟言聽見敲門聲還以為是風把斷樹枝吹到門前,以為是樹枝在拍門。
可那聲音實在沉悶且有規律,在呼嘯的風聲裡,好像隱約能聽見人聲。
孟言試探地打開一條縫,抵住門不讓風把門刮開,外麵的男人見狀喊:“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