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文皇後周氏(2 / 2)

當晚,貴人們分兩撥,一撥留宿在州衙後麵的官舍裡,另一撥則是在縣衙後的官舍。

兩處的官舍為了節省磚瓦,全都是排房結構,屋與屋連在一起,隻隔一道牆,而且加起來臥房也隻有七間,隻能是擠著來了。

徐琛不得不和嶽父、小舅子、陸長史宿在同一間房裡,除了他們,屋裡還住了小柱子、 劉鐵和周家的幾個家丁。

周霜霜處亦是如此,她和娘睡床,餘下的人或是睡木板,或是直接打地鋪。

王太醫和幾位同僚以及他們帶的家丁擠一間房。

工部人多得了一間房。

原本獨占一處官舍的耿參一家和縣令一家都各分到了一間房。

徐琛分到的自然是州衙官舍最寬敞的那間,之前是刺史耿參住的房間,裡麵的木板床也是最大的。

周世仁主動開口道:“天氣悶熱,臣和冬冬睡地下。”

人家嶽丈小舅子都不和王爺擠,陸長史就更不能了:“臣也怕熱。”

除了王妃,無論是做人的時候,還是做蛇的時候,徐琛都沒有和旁人同床共枕過,來之前便知說瓊州艱苦,但沒想到艱苦至此。

“你們上去睡吧,房間人太多,我今晚去客堂。”

周世仁忙道:“客堂沒床,不然還是我們出去,王爺您在這兒睡。”

反正都是睡地上,在哪間屋子都一樣,都已經到瓊州了,就不講究那麼多了。

徐琛的講究更少:“有椅子就夠了,我沒什麼睡意,想去客堂看看書。”

教導王爺讀書,這是陸長史的職責之一。

“王爺想看什麼書,臣來之前問過上書房授課的幾位大人,聽聞您從前缺課太多,恐怕基礎不會很好,臣打算從頭教,就從四書五經開始,王爺覺得如何?”陸長史來了精神。

周世仁摸了摸鼻子,雖然早就聽聞陸大人一張嘴便得罪人,但沒想到這麼會得罪人,王爺缺課多也是能說的嗎,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誰不知道王爺自幼體弱,時常生病,以至於連去上書房讀書都常常缺課。

不過,王爺的身體倒也沒傳聞中的那麼差,南下一路都未曾生病,隻是瘦了點,都快瘦成竹竿了,再不好好養養,他怕一陣風吹來都能把王爺吹走。

徐琛哪會真的想看書,不過是借口罷了。

“王府和城池都還未建,讀書早了點,陸大人若是不忙,不如去州學授課。”

多給自己找幾個學生,他不需要讀書,這十幾年在宮中早就讀夠了。

再說,瓊州應該也不需要一個滿腹經綸的王爺。

陸長史臉色一僵,繼而歎氣:“用膳前臣就已經問過耿大人了,瓊州壓根就沒幾個讀書人,沒有州學,也沒有縣學,連縣試都辦不起來。”

百姓之家就沒有讀書的,瓊州的讀書人皆是從外麵派過來的官員。

瓊州實在是脫離中原太久了,前朝數百年不曾管過這裡,大魏也隻是為此地的漢人建了兩個縣。

這裡雖然屬於大魏,但早已和大魏脫節,和草原上的遊牧民族一樣,成了文化的荒漠。

徐琛鼓勵道:“從前沒有不代表往後沒有,陸大人當對自己有信心。”

“臣沒那麼大能耐讓百姓之子讀書,還要指望王爺,民安民富方才能讀得起書。”

否則飯都吃不飽,何談讀書。

徐琛獨自坐在客堂的太師椅上,手中空無一物,說來讀書那是糊弄人的,他隻是不習慣和旁人擠在一張床上,再者,入睡也不是必須得有床,沒床椅子也可。

隻是初到瓊州,他好像真的沒什麼睡意,這裡的氣候和味道比京師更讓他熟悉,卻不能讓他安心。

徐琛在椅子上坐到半夜才慢慢睡過去,同樣熬到半夜的還有工部官員。

劉秉忠此生都沒有受過這樣的苦,連間單獨的住處都沒有,刺史用來為王爺接風的宴席都相當之清淡,當然不是沒肉,有雞有魚有蝦有兔,隻是調料不足,以至於味道有些腥。

不光是他,此行的同僚屬下也和他一樣,不願在瓊州多待哪怕一天,能多早離開並多早離開。

瓊王要建城要圖紙,他們便是整夜不睡,也要給瓊王畫出來,畫圖紙的宗旨隻有一個——簡單好建。

熬到夜半,圖紙出爐,天剛亮,眼下青黑的劉秉忠便迫不及待尋找瓊王。

“王爺這是我與諸位同僚連夜趕製出來的建城圖紙,您看看可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建城畢竟不同於建王府,無需過於精致,主要還是安全。”

王府建造都是有規製的,圖紙回京後還要上呈,容不得他們敷衍。

但瓊王要的城就不一樣了,他是照著塢堡的樣式設計的,四麵圍牆,隻有前後兩道門,裡麵建有望樓,四周建角樓。

完全是照搬了前朝塢堡的樣式,真要說有什麼不同,那便是塢堡裡麵有一座王府了。

“王爺您看,以這座城池的麵積,足夠容納三萬人,比平安縣都要大,城池最外圈的這一圈排房是為護衛軍準備的,裡麵這些才是住宅……”劉秉忠介紹道。

和王府的建造圖紙比起來,這份建成的圖紙實在粗糙,但徐琛卻是滿意的,首先是安全性十足,其次是這樣一座城建起來簡單,工期短。

隻是不知道王妃滿不滿意,這樣建城實在過於簡陋。

“滿意,怎麼不滿意,這份圖紙簡直是畫到我心裡去了。”周霜霜喜笑顏開的道,以為王爺嫌棄城池太小太簡陋,還安慰道,“這樣一座城,若是和王府同時動工的話,應該也能同時完工,後麵若不滿意,還可以再改再擴建嘛。”

現在還是抓緊建完入住要緊。

周霜霜是這麼想的:“為了儘早完工,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不隻是工匠和護衛軍,還有當地的百姓。”

給足酬勞,應該不難招到人,隻是基數太小,兩個縣加起來不過五千人,老人和小孩又不能出來乾活,這樣算起來,能招到一千人就算是不錯了。

關於這個問題,來瓊州的路上夫妻倆就曾討論過,隻是給當地人多少酬勞他們還拿不定主意,畢竟不了解瓊州當地的物價,隻能詢問耿刺史和蘇縣令。

耿參的第一反應是瓊王打算征發徭役,忙勸道:“如今已經是五月下旬了,再等上七八日,百姓就要收割今年第一季的稻子了,徭役現在征不得,總不能讓稻子爛在地裡吧。”

要知道瓊州的稅收從前是給朝廷,往後都是給王爺的,王爺不心疼百姓也該心疼自己的稅收。

蘇元白不吭聲,徭役征不征的,反正都征不到他身上來,官身也就這點作用了。

“不是要征發徭役,是要雇傭百姓做工。”徐琛糾正道,是給他建府建城,又不是給百姓修路修橋,征什麼徭役,“王府管飯,如果要雇傭百姓做工的話,付多少銀錢合適?”

耿參先是鬆了口氣,緊跟著眉頭便又皺了起來,付多少銀錢不好說。

“您彆看瓊州這裡窮苦,但百姓們還真不缺吃的,種地一年三熟,想吃肉有山有海,雖然手裡沒多少錢,但這裡基本也花不到錢。”

“那百姓缺什麼?”

“缺的也多,缺醫少藥,缺布缺鹽,瓊州沒有鐵礦,也沒什麼商人願意來這兒,所以鐵器是很少的,百姓們怕夷人、怕強盜,出城都不敢往遠處去,就怕落了單被搶被殺……這老百姓都惜命又膽小,所以說大家夥都看過天幕了,知道您和王妃都是心善的貴人,但剛開始可能不會有多少人敢報名做工。”

囉裡八嗦說了許多,耿參都懷疑瓊王和瓊王妃可能根本沒聽懂他的意思,乾脆直截了當道:“王爺和王妃也是初來乍到,就算名聲再好,百姓剛開始也不信任,而且咱們這邊的百姓用錢的地方少,您就是一人給一兩銀子,也未必能招得到人,還是彆白費功夫了,護衛軍不是足足有八千人嗎,足夠了。”

他也是昨日才知道瓊王居然帶了這麼多的護衛軍,遠超之前的幾位王爺,但他實在想不明白陛下的心思,明明把瓊王發配到這兒了,卻又給了這麼多護衛軍。

“雇傭之事我們不強求百姓報名,但我和王爺初來瓊州,瓊州的百姓亦是王爺的子民,我們想請兩縣的百姓吃一回午膳。”周霜霜道。

總歸隻有五千人,廚子隻要再多做一分之一的飯菜即可。

耿參和蘇元白齊齊看向王爺。

徐琛點頭:“王妃的話便是本王的話。”

行吧,這是還沒死心,想靠請客吃飯獲取百姓的信任,也算是個辦法,耿參如是想到。

貴人不差這點兒東西,百姓能白吃一頓午飯,他何必反對。

早膳是白米粥配炒蛋,以及擺了小半桌的荔枝。

劉秉忠頭一次吃荔枝吃到飽,但還是在用完膳後立刻道:“王爺若是對圖紙沒意見,不如現在就去選址吧。”

瓊州這見鬼的天氣,大早上就已經熱得他汗流浹背了,如果等日頭再高些,王爺恐怕也不願意出門了。

徐琛貪涼怕熱,但對瓊州目前的天氣還能適應,若是再熱些,他便真的不願出門了。

要選址,周霜霜是不能落下的,雖說新城要在碼頭周邊建,但也不是隨意在碼頭旁邊找個位置就可以,台風海嘯都是需要防範的,最好是能有山頭隔著。

王爺王妃和周統領都去,耿參不得不跟上,瓊州麵積小,他這個刺史才五品,還不如瓊王身邊的屬官陸長史品階高,陸長史可是正四品。

七品縣令蘇元白就更不敢怠慢了,雖然他已經對仕途不抱希望,但更不敢得罪瓊王。

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百姓們站在路邊觀望,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倒是和京師大不同,京師百姓見到貴人不光避讓,也不敢這樣近乎於明目張膽的討論,更不敢伸著手指頭從遠處指指戳戳。

還好瓊王的護衛軍多,不然劉秉忠都要擔心這群刁民會以下犯上了,要知道窮山惡水之地民風也彪悍。

工部官員和所帶來的工匠們,巴不得一夜之間便把瓊王府和瓊王要的塢堡,不,是城池建好。

官員不怕辛苦,工匠不再藏私。

護衛軍這邊直接把獎罰標準改成了乾活的質量和進度,瓊王當眾承諾此次會從一百三十八名總旗中選出七十名名百戶。

在大魏,百戶便已經是正六品的官職了,而且是可以世襲,不是官職的世襲,而是類似於爵位,世襲俸祿。

家中有人做了百戶就等同於有了一個鐵飯碗。

升上去七十名名百戶,就意味著有七十個總旗的位置空了下來,以此往後推,小旗同樣空下來七十。

且不說護衛軍像打了雞血一樣,平安和萬山兩個縣的百姓也跟著沸騰了,明明馬上要收稻子了,可在吃了瓊王一頓午膳後卻有五千多人報名。

是的,五千九百六十八個人。

沒有老年人,十三歲以下的孩童也不允許報名,但裡麵有一半以上的黑戶。

瓊州官吏少,管理鬆弛,百姓不願交人頭稅,有黑戶不奇怪,但隻看報名的比例,一半以上的黑戶著實是讓人大跌眼鏡。

瓊州主官耿參無言以對,王爺要罰便罰,要告就告,到他這份上了,再慘還能貶謫到哪兒,再說這也不是近兩年才有的問題,而是積存許久的老問題了,朝廷就算是問責,源頭也不在他這兒。

但好像瓊王並不願多事,而是一心紮進了地裡。

建府建城有工部,管理護衛軍有嶽父,管理被雇傭的百姓有陸長史,後勤有王妃,徐琛也隻能挖野菜摘果子育秧苗了。

當然,挖菜摘果撒種子埋坑的不是他,他隻負責灑灑水,有時是偷著,有時是在眾人澆水的時候光明正大的潑幾下。

護衛軍輪流,每天有兩個總旗的人在他身邊護衛,他用不著護衛,這百餘人都被他安排挖野菜摘果子開荒種地了。

在比武中獲勝,做了總旗的老薑頭,哪怕是到了瓊州,都覺得這日子有奔頭,每天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一樣,腿不酸,腰不疼,乾勁兒滿滿,做土坯砍木頭砌牆的時候恨不得再多裝出一雙手來,連飯點都是吃完便匆匆忙忙回去乾活,跟著王爺挖野菜摘果子開荒種地的時候,也是多乾就多乾,不比年輕人差,吃的也不比年輕人少。

他就盼著被王爺和將軍選為百戶,將來便是死在瓊州,兒子也能月月有錢領,不過以他現在的身子骨,兒子想領俸祿還得再這些年,說不定他老薑頭將來還能掙一個千戶出來。

同樣是總旗,單大山卻滿腹怨氣。

和護衛軍裡其他被扔出來的嘍囉不同,他是陛下的人,是陛下安插在瓊王護衛軍裡的人,除了他,李太醫和王妃身邊的小太監劉鐵也都是陛下的人。

劉鐵隻需要跟在王妃身邊跑跑腿兒,李太醫更清閒,不過是和其他幾位太醫一起整理一路帶過來的藥材。

而他呢,要挖土,要和泥,要弄土坯,要砍樹扛樹,還要開荒種地,甚至要到野地裡挖野菜……

就算是被發配到瓊州了,可瓊王好歹也是個王爺,怎麼能小氣摳門至此,連野菜都不放過,這玩意隻有窮到吃不上飯的人家才會挖了吃,王爺倒好,為了節省,野菜也成了護衛軍的一道菜,還是天天都要吃的一道。

是,他承認,瓊州的野竹筍、薺菜、野蔥和苦刺心味道都不錯,沒有尋常野菜的苦澀,反而有股獨特的清香,可再香也是野菜,還得讓他們這些人自己挖,哪個王府的護衛軍當成他們這樣,火頭軍都沒有自己挖菜的。

相比單大山,同樣是臥底的高嶽就沒那麼多毛病了,他是太子的人,還是太子的心腹,瓊王如今越是摳門潦倒,便越不會威脅到太子殿下。

瓊王領著眾人挖野菜開荒種地,總好過瓊王勵精圖治吧,連教導瓊王讀書的陸長史如今都被曬成黑臉漢子了。

瓊王白嫩嫩的臉怕是也會熬成黑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