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珠說完自己想說的起身就走,並不想和宋三嫂探討人生。
布料不是給不起,但,欲壑難填。
給人占便宜占習慣了,隻會助長不勞而獲的貪念。
宋三嫂心頭像被敲了一記鐘,震得她整個人瑟縮了一下,繼而升騰起沒來由的怒火。
“我是為了我自己嗎?我還不是為了孩子!”她下意識衝著林玉珠的背影低吼。
但她愣住了。
這句話,她從小聽到大。
從母親嘴裡。
在父母打得翻天覆地時,用歇斯底裡的語氣。
“春香怎麼就跟我小時候一樣了,我讓她上學,讓她吃飽,我都沒打過她!”
“難道,這不是一個母親應該做的嗎?你為什麼會覺得這是她的榮幸?”
平淡的反問從院坪那邊飄過來,宋三嫂被問住了,下意識看著低垂著頭的女兒。
是啊....
為什麼會覺得這是她的榮幸....
“好多彆人家的丫頭沒機會上學!我對她還不夠好嗎!”
她仿佛找到了有力的反駁證據,腰杆瞬間直了。
最左邊的房門打開,探出來一張半眯著眼睛困意濃濃的臉。
“三嬸,你吵什麼呢....不睡午覺,下午上工沒精神啊....”宋招娣嘟嘟囔囔抱怨。
一上午的勞動,又曬又累,中午回來不睡個午覺休息,下午根本提不起勁。
偏偏三嬸還要在那尖聲嚷嚷,可煩了。
“春香上學不是三叔和奶奶讓的嗎,你去年還說乾脆彆上學,留在家裡帶弟弟呢。”
她迷瞪著眼,懟完就關門。
家裡的孩子到了年齡哪個沒讀書?
她和妹妹在那樣艱難的年頭,家裡還堅持讓她們讀完五年級呢。
三嬸這人就是奇怪,自己不識字,還不讓春香上學。
不識字可吃虧了,她有好幾個小姐妹就很羨慕她有學上。
後來有了晚上學習知識掃盲的機會,她們特彆珍惜。
宋三嫂被侄女掀了底,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林玉珠的話像粘鞋底時粘在手指上的碎米粒糊糊,風吹一吹,很難扣下來,摸在臉上刮人得很。
老公不知道說過她多少次,閨女也沒什麼不好,頭一個孩子,稀罕著呢。
她總是跟他吵,根本不是第一個孩子,那個善財童子才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她不喜歡閨女,隻有生兒子才能腰杆子硬。
就像這家裡,五個兄弟,誰敢來欺負他們?
隻有生兒子,婆家人才不會看輕她當初主動送上門來的下賤行徑。
這是她心裡埋了多年的刺,總覺得家裡人從來不提,但他們背地裡肯定看不起她。
她需要一樣東西來給她撐腰,但她什麼拿得出手的也沒有。
甚至連陪嫁都沒有,來的時候隻有兩身衣服和兩雙鞋子。
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生兒子。
大家都不明白當她知道生下來的是閨女的時候為什麼嚎啕大哭。
那是一種支撐她的信念、滿心的期待,轟然倒塌的無措....
宋三嫂呆呆地看著地麵,一隻小手摸上她的臉。
“娘,彆哭,羞羞臉。”
奶聲奶氣帶著取笑的童言稚語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她才驚覺自己已經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