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身邊不遠處,在雲都百姓的院子裡,衣架上搭著做了一半的風箏。
烏素想起,她答應過小殿下,等春天的時候,與他一起去雲都城外放風箏。
她將那淋了雨的風箏挪到屋簷下。
烏素的白衣被早春的寒風吹著,在這一瞬間,她仿佛徹底飄離了這人世間。
扯著她的風箏線,已經斷了。
烏素攥緊了自己懷裡的錦囊。
春雨還在下,濕潤的霧氣沁入室內。
在李綽強大法術的影響下,所有知道烏素的人,都丟失了一段記憶。
在日月閣之內,春雨濕氣潤澤所有物件。
裴九枝床榻之上,烏素落在被子上的長長發絲消失,屬於她的氣息,也蕩然無存。
室內寬大的衣櫥內,擺著烏素的許多衣裳,裴九枝的衣裳與烏素的搭在一起。
裴九枝整理時,特意將他們同色係的衣裳放在一起。
這樣他們一起出門時候,他們就能穿相襯的衣服。
屬於烏素的衣裳全部消失,裴九枝的衣服軟軟地垂下來,重新整理好。
書桌上,放著一個糕點盒,這是烏素之前帶回來的土特產。
盒子裡的糕點被裴九枝吃了一些,現下,這木盒也消失不見。
日月閣庫房深處,深綠的嫁衣與暗紅的婚服一道,如青煙般消弭於無形。
當初他們婚禮上的賀禮,也全部消失不見。
這偌大日月閣內,烏素存在過的痕跡全部消失。
連裴九枝藏在書架內側的某些不可言說小冊子也不見了。
當初他們成親時,裴九枝發了很多很多的喜糖,在雲都裡擺了好幾日的流水席。
有些的普通小孩兒吃完了喜糖,那殷紅的漂亮糖紙舍不得丟,就夾在自己常看的書裡。
現在,一陣微風卷來,將書頁吹開,被小心翼翼展開封好的紅色糖紙順著風飄飄搖搖飛了出去。
它們也消失在一場春雨裡。
裴九枝花了很多心力,讓雲都,乃至雲朝的許多人,都知道他有一位名為“烏素”的妻子。
今夜,隻需要一場落雨,這些記憶全部被洗刷乾淨。
所有人都忘了他,包括他自己。
紛紛雨落,將天地洗濯,烏素孤獨的身影出現在一處隱秘的山崖裡。
李綽與她約定的地點,在一處瀑布之後,這裡光線明亮,沒有落雨。
乾燥的山洞裡,消失之後又被李綽收集起來的殷紅糖紙紛紛落下,仿佛在山洞裡也下了一場雨。
烏素收了傘,她看到李綽將她存在過的證明全部封入虛空之中。
這個世界上的東西不會無端消失,她隻能將它藏起來。
“裴九枝的情絲呢?”李綽問烏素。
烏素將懷裡的錦囊取了出來,將內裡藏著一枚發絲拿出,遞給李綽。
這封印的儀式很簡單,屬於裴九枝的這段感情,就這樣徹底封存。
李綽凝眸看著烏素,她輕聲道:“你走吧。”
“我給你十日的時光逃走。”她語氣冰冷決絕,“沒有任何一位妖,能從我手下逃脫。”
“與你布下的封印,是騙你的,我隻用了我的性命封存。”
“我會殺了你。”
“你留著,對裴九枝不利。”
她的一字一句,都堅定無情,從一開始,她就沒將烏素當成一個可以平等交流的存在。
在李綽眼中,烏素是異端。
她不是什麼善良正直的人類,為了消滅妖類,謊言與欺騙並不算什麼違背本心的事。
給烏素十日,已經是給了她極大的寬宥。
烏素愣愣地看著她。
許久,她轉過身去,將腳邊收起的傘又撐起。
麵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背叛,她冷靜又淡然,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她平靜地說:“好。”
語畢,她的身形化作黑白之氣,往雨幕裡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