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八十八點光 我會殺他(2 / 2)

裴九枝將她推開了,烏素的回答太冰冷無情,這讓他回過神來。

他猛然想起,自己懷裡竟然抱了一個小妖怪。

烏素麵無表情地說:“小殿下,如果很生氣,那就把我——”

“把你怎麼?”裴九枝打斷了她的話。

他徑直往外走去,烏素沒再追他。

她知道,他要按照規矩,再去人間亭那裡拿一盞新的花燈。

他總是如此循規蹈矩,甚至有些執拗。

烏素達到了目的,她便沒再跟上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住所裡,她還有彆的重要事情要思考。

——烏素一直在疑惑,自己為何會因為小殿下產生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她坐在自己院子裡的秋千上,晃晃悠悠搖著,開始發呆。

烏素知道,自己這樣是……太在意小殿下了。

但她從不會回避自己在意裴九枝這件事。

他是她的丈夫,她不可能會拋下他。

可是……烏素想,自己在人間亭上的反應,有些太激烈了。

在沒有遇見小殿下的時候,她也會這樣嗎?

如果祂要害的是彆的修士,她也會那樣抗拒嗎?

不會。

烏素知道自己的答案。

她歪著頭,疑惑地按住自己的心口,她不會因為自己產生了這樣的情緒而感到驚恐。

烏素隻是好奇,就像是,曾經沒有五感的她好奇外界的模樣。

在她化形為人的那一瞬間。

她看到了天空的顏色,聽到了風的聲音,嗅到了早春的花香,一張口,也發出了真切的音節……

這些感受,新奇迷人。

對小殿下的這種情緒,也是這樣的嗎?

烏素如此思考,她卻想到了自己許多年吃過的酸橘子。

是那個味道,烏素想。

她繼續慢悠悠地蕩著院子裡的秋千,裙擺上下翻飛。

她的模樣,沒有任何憂愁與煩惱。

烏素有著一顆最純淨、最無知無覺的心。

對外界所有沒有感觸,她便不會因此生出負麵的情緒。

——

與此同時,裴九枝重新來到了人間亭上。

在這裡,還有三三兩兩的修士守在人間亭旁,挑選著從凡間飛來的花燈。

在人間亭前光柱的角落處,藏著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日月形狀花燈。

裴九枝朝那裡走了過去。

——就像是,無形之中有命途指引。

他忘記了一件事。

烏素也將那件事當做哄她開心的玩笑。

當它在發生的那一瞬間,便開始真切地影響到了兩人。

在他們成婚之前,裴九枝將自己的一顆命星分給了烏素。

烏素本來是沒有星星的。

但因為裴九枝的贈予,那天上月亮的光輝,也落了些光線在她這團晦澀難明的混沌之上。

裴九枝說得不錯,贈給她命星的光線之後,從此之後,他們的命運會不可避免地產生交集。

按道理來說,烏素的命運軌跡,會不由自主地靠近他。

奈何烏素是一團無動於衷的混沌,所以,隻能由裴九枝的命星朝夜空中的這一片漆黑靠近。

這樣玄妙的變化,影響到了當下的某些偶然事件。

裴九枝會在萬千從人間來的花燈裡,選中烏素的那一枚。

就算烏素想方設法將她的願望燒了,沒讓他看到。

但再次選擇花燈的裴九枝,還是會選擇與她有關的那一枚。

這一回,他挑中了自己當年在正月十五放飛的那一枚花燈。

烏素的願望,還有些沒頭沒尾,讓人看不懂。

但裴九枝自己當年寫的花燈願望,那就意思明確了。

他沒拿著這盞日月花燈回日月天——他擔心烏素又把它燒了。

在人間亭下,他親手拆開了這盞花燈。

遠處滯留的修士因為他的到來,都紛紛退遠了去。

裴九枝一人立於彌漫著人間煙火氣的人間亭之上。

他攤開了手裡的紙張。

一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跡落入他的眼中。

——這是他自己的字。

當年他親手寫下的虔誠願望,越過一千多年的時光,終於來到了他的手裡。

這也像某種宿命般的啟示,他要完成自己的願望,他就是……天生的神明。

那紙上寫著——

“裴九枝,此生惟願,與烏素長相廝守,白首不離。”

這白紙黑字,清楚明白——裴九枝,烏素。

裴九枝的手指驟然收緊,他將這串用熟悉字體寫就的願望緊緊攥在掌心。

此時天色已晚,人間亭的遠方,是暮色斜陽。

他站在光與暗、晝與夜的交界之上,明亮、堅定、高大的身形微微顫抖。

裴九枝什麼也想不起來——被他回憶起的記憶片斷,全被封入冰窟之中。

他的情絲已被天底下最無情鋒利的斬情之刃乾脆利落斬斷。

他本不該……本不該再生出任何感情。

他的心緒不會再泛起任何漣漪。

但是現在,佩在他腰間的黑白長劍發出短促、喜悅的鋒鳴聲,與他怦怦的心跳相應和。

本該修無情道的他,竟然對一個人做出了這樣的承諾。

甚至,為了她,虔誠地向仙洲的仙人許下願望。

這樣的事實帶來的情緒變化,本該是驚恐絕望,又或者疑惑不安。

但這些怪異的情緒,都被他心底湧上的喜悅潮水淹沒。

這個念頭,澆滅所有發現某些隱秘真相帶來的不安、彷徨、質疑……

他在想。

真好啊。

他在那麼多年前,就已經遇見她了。

——

在同一片夕陽下,烏素歪著頭,靠在秋千上,都快睡著了。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自己為什麼那麼在意小殿下的答案,

她知道,這種“在意”的情緒很淡很淡。

它淡薄到,它現在還不能阻止她繼續堅定地完成謝幽冥的臨終願望。

算了,有些困倦的烏素迷迷糊糊地想。

在意就在意,它並不會改變什麼。

就像——她每個月多了一天能聞到味道、嘗到食物,並不會對她的生活帶來太多的影響。

夕陽下,烏素的影子被斜斜拉長。

她半倚著秋千,任憑自己上下晃蕩,有些迷糊地睡了過去。

直到——她在院外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烏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她聽到自己的小院外有人敲門。

是小殿下,她想。

烏素對這位小殿下,實在是有些束手無策了。

他總是這樣靠近她。

她都斬斷他的情絲了,莫非,她還要再斬一次?

烏素如此胡思亂想著,她匆匆從秋千上跳下,小跑到了院門附近。

她將遠門打開,在金紅色的夕陽下,裴九枝身後的日輪正在緩緩發生著變化。

夕照映在他的身後,利落地勾勒出他凜冽堅定的輪廓,卻無法清晰地照亮他隱沒在光線暗處的麵龐。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低下頭,隻看到他腰間佩著的香囊晃了晃.

那眼睛脫了線的白色鴛鴦,這個時候被暮色照著,似乎也恢複了光明。

光明……

烏素看到裴九枝的右手緊攥,似乎在捏著什麼極為寶貴的東西。

“小殿下?”烏素歪著頭,輕聲喚他,“怎麼啦,你拿到新的花燈了嗎?”

“拿到了。”裴九枝答。

“好。”烏素鬆了一口氣,對於在小殿下麵前親手燒毀一枚花燈這件事,她還是有些心虛。

“烏素。”他低聲喚。

“嗯?”烏素疑惑地答。

猝不及防間,他攥緊了烏素的手。

他不應該……有這樣衝動的行為,烏素愣了愣,便往後躲去。

裴九枝攥著她的手指,不由分說地擠進她的指縫間,他與她十指緊扣。

並且,他戴著黑白混沌戒指的那根無名指,正慢慢蹭著她纏著繃帶的手指。

“小殿下……不。”烏素冷靜地、溫柔地輕聲呼喚他。

“什麼不?”他眯起眼,低聲問烏素。

他又往前欺近幾分,烏素不由自主往後退去。

她直接被裴九枝逼到了屋簷下的廊柱旁,天上暮色已深,光線昏暗,曖昧不明。

烏素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但在她身前的小殿下還是冰冷的,這讓烏素感到有些慶幸。

“你要做——”烏素正說出兩個字,裴九枝已低下了頭。

他憑借自己身體的本能,直接叼住了烏素瑩潤的耳垂。

他想,在這裡,似乎應該多一件什麼東西讓他含著,才夠妥帖。

裴九枝的心念微動,他已用法力幻化出一枚帶著金色偏光的珍珠。

他的舌尖舔著烏素的耳垂,替她將這枚珍珠耳墜給戴了上去。

冰冷的氣息環繞在烏素身側,烏素瞪大雙眼,任憑他孟浪地親吻著她。

她的反應慢,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小殿下,裴九枝,他在乾什麼?

他還修不修無情道了?

烏素的雙手抵在他的肩頭處,有些無力地將他往外推了些許。

“小殿下,你在乾嘛?”烏素輕聲喚。

裴九枝的吻已經落在了她的眉尾處。

烏素急了,一字一頓呼喚他的全名。

“裴九枝,你冷靜一點。”烏素提高了些許音量。

但裴九枝還是不聽,他的大掌已經捉住了她的雙手,將她完全攏在自己的掌心。

烏素隻能拿出其他的理由來讓他停下。

她的右手手腕翻轉,露出自己腕心下的紅色彼岸花印記。

“我有夫君!”她盯著裴九枝漠然冰冷,但帶著些許本能欲望的眼眸說道。

裴九枝的眼眸低落地微黯,些許沉鬱的占有欲染上眼底。

他的指腹在這印記上一按,彼岸花痕跡馬上消失,仿佛從來就沒存在過。

“你夫君?”他知道烏素指的是蚩予,他的喉間發出低沉不屑的笑。

“我會殺了他。”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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