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郊外停留了一下午,這一天可真是把蕭非鶴累夠嗆,本想早點把人送回府裡就算完事,偏偏這大小姐興致來了,要麼就小半月不出門,一出門就要去逛個夠,大小姐心情好了就要去集市上湊湊熱鬨了。
蕭非鶴忽然覺得膝蓋有些發酸,不過轉頭一瞧這人滿臉興致的模樣,那到嘴邊的拒絕又咽回去了,想了想還是陪她去了算了。
畢竟自己是彆有目的,而且她願意出來玩不正說明她心情也在慢慢恢複了嗎?努力一把說不定就能成功了,這可是好事。
……
眼見天色漸晚,兩人又駕著馬車回到了城內,秋日天昏黑的早,晝短夜漸長,集市上的燈火也亮的比較早。
集市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鬨,攤販吆喝、客人講價的聲音不絕如縷,空氣裡都是食物的香氣,還混合著胭脂水粉的味道。
車夫扯著韁繩,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蕭非鶴踩著杌凳,利落地下了馬車,轉身又去掀開簾子,準備扶著這位大小姐下馬,不過卻被人一把拍開了手指。
蕭非鶴眉梢微挑了下,抬眸看她,大小姐哼他一聲,很是得意的自己跳下了馬車。
這下倒輪到蕭非鶴愣住了,隨後實在沒忍住搖頭輕笑出了聲,也不知道這大小姐在得意個什麼勁?
兩人在外頭玩了一天,此時腹中都有些饑腸轆轆,不過此刻客棧吃飯的人都比較多,而且瞧著那路邊攤販賣的的餛飩酥餅比客棧的飯菜似乎更香,兩人也不講究了,對視一眼後直接就在餛飩鋪前的空位坐下了。
吃完混沌,兩人瞬間都覺得滿足多了。
不得不說,這一天相處下來,蕭非鶴瞧著這李家大小姐確實沒有傳聞中那麼嬌縱任性,還彆說,就這路邊吃餛飩的架勢,稍微有點身份的世家貴女都不願意做這事,她們寧肯餓著肚子也不會做這種有損身份臉麵的事。
就連李清柔也不例外,每次出門都心有顧忌,寧願不吃也不願意折損形象半分,他有時候瞧著都覺得心累。
也就這大小姐毫不介意了。
兩人填飽肚子就開始一路朝前走著,看見什麼好玩的、好吃的就停下來賞玩一番,還有那不遠處耍雜技噴火的,瞧著還挺有意思的,這逛集市逛的不是買東西,而是為了熱鬨,剛好兩人又都是愛湊熱鬨的主兒,這一來二去,倒頗有種誌趣相投的感覺。
蕭非鶴白天在郊外跑了一天累夠嗆,這會兒氣勢也沒那麼張揚了,往日裡那副散漫不羈的模樣也收斂了個徹底,渾身上下倒有了那麼幾分世家公子的穩重成熟模樣了。
周圍時不時地有瞧過來的目光,蕭非鶴也不在意,目光基本上都在身旁的這位大小姐身上,這兩人走在一起,容貌又都是個中翹楚,倒顯得格外的登對。
眼見南嫣停在一處攤子前挑挑揀揀,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是搖頭的,顯然是陷入了困境,不知道該選哪個好?
蕭非鶴瞅著她臉上那生動的小表情,不免笑出聲來,他心想,這人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怎麼就有那麼多有趣的表情呢?
心中不免也來了幾分興致。
蕭非鶴眨了下眼睛,他自問眼光也不錯,於是三步並作兩步很快走上前去,在攤子前駐足賞看了一番,然後挑起一隻很小巧的抱著鯉魚的童子木雕遞過去,表情很是自得,“這個吧,看你挑那麼久了一個也沒挑中,不如就買這個吧。這個好看,你瞧這小鯉魚的眼珠子還能動呢,是不是很精巧?”
南嫣下意識地看過去,隻見他那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了兩下,果然就看到那童子懷裡的大鯉魚隨著動作調轉了身子,眼珠還轉動了下,雕刻的活靈活現的,南嫣瞧得實在有趣,便下意識伸手去拿。
結果那人又開始使壞,手指下意識地舉得老高,然後挑著眉梢,故意逗她,“嗯,偏不給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餘光不經意間瞥到了對麵的首飾鋪子,也就是這時,對麵那兩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映入視線中。
蕭非鶴的動作一頓,一時間竟忘記躲開。
而在另一邊,李清柔正站在靳厭離麵前,她手上正拿著一支碧綠的桃花簪子,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些溫柔羞澀,然後微微仰著下巴,目光有些期盼卻又十分不自在地望著他,很明顯是希望他能替自己戴上。
那眼裡的愛慕是蕭非鶴從未見過的,也讓他胸口一時有些微澀。
偏偏對麵的靳厭離神情有些平淡,他眼眸落在那枚桃花簪子上,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目光一時有些微怔,直到身旁的女子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靳厭離這才回了神,然後伸手拿起簪子,正要替她插入發髻時……
也就是這一下,另一邊兩人嬉鬨的動靜突然傳過來了,那聲音有些耳熟,熟悉到他前幾日還曾在夢裡聽見她在他耳畔吵鬨個不休,結果睜開眼睛時,卻發現隻是一場夢。
那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每晚都會不停地做惡夢,醒來時隻覺得胸口那種空蕩蕩的感覺令他有些心悸,此後便再難入眠。
他不明白,他喜歡的人不是李清柔嗎?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說過自己心動的女子隻有李清柔一個嗎?
為什麼還總是夢到她,惦念著她呢?
他甚至不敢上門,怕見到她哭泣的樣子。
靳厭離有時候甚至會在心裡問自己:
現在的這一切真的都是他想要的嗎?
他隻覺得如今的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困境,一個由自己親手締造出來的死胡同,讓他掙脫不開。
所以在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時,靳厭離幾乎是下意識抬頭去看,這一下也正好看到了南嫣笑著撲進另外一個男子懷裡的動作。
靳厭離表情瞬間就僵住了。
那一瞬,一種莫名的恐慌感突然從胸口蔓延開來,讓他險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靳厭離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攥緊了手中的簪子,銳利的簪子更是瞬間就刺破了掌心,但此刻靳厭離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目光死死盯著不遠處的兩個人。
她怎麼會……
她這是跟彆人在一起了嗎?
還是說,她已經……喜歡上彆人了?
靳厭離真的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樣的情緒,可隻要一想到這個結果,一想到,從今往後,她會對著另一個男人撒嬌,會笑著撲進對方懷裡,也會哭著鬨著在被欺負的讓另一個男人幫她作主,她所有的情緒都因彆人而起,她的哭和笑也是徹底屬於彆人的。
兩人從此涇渭分明,再無關係!
隻要一想到這些,他便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麼蟄了一下似的,一開始是細微的刺痛,緊接著便是密密麻麻的鑽心的痛苦,直到後來幾乎將整個胸腔都覆蓋了,讓他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而那邊的南嫣還不知道這一幕已經被人瞧見了,她一把抓住了蕭非鶴的手腕,然後拽下來,將手心裡頭那枚童子抱鯉魚的木雕搶進懷裡,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道,
“哈,怎麼樣,還是被我搶到了吧。”
她說著便也學著他的模樣伸手去摳那童子懷裡的鯉魚,但這下鯉魚的身子卻不動了,南嫣眨了下眼,頓時疑惑問了聲,“這是怎麼回事,蕭非鶴,為什麼我摳它就不動呢?”
說完後沒聽到回答,她下意識地抬頭去看他的臉,結果發現這人一直在走神,便順著他的視線往前看去,也就是這一下,正好對上了對麵靳厭離微變的目光。
那一瞬間,靳厭離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偏偏身旁的李清柔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這也讓靳厭離的腳步頓時停住了。
他不自覺地低頭去看她的臉,看到李清柔眼裡略帶些緊張的眼神。
整個人便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似的,瞬間清醒了不少。
而對麵的南嫣看到他時,眼眶也是瞬間就紅了,她眼睛眨也不眨地一直望著他。
原本看到他要走過來的動作時還心有期待,可看到他最終又停下腳步望向身旁的李清柔時,眼中霧氣也是越來越濃,到最後,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掉下來了。
這下可愁壞身旁的蕭非鶴了。
他也是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動靜,隨即便將先前的情緒壓下去了,早知道就帶著這人走遠點了,逛哪條街不好呢,偏偏跟這兩人撞上了,尤其是蕭非鶴一扭頭看到她哭紅的眼睛,頓時隻覺得頭疼。
他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女人哭了。
最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哄了一天才讓這大小姐心情好點的,又當跑腿又當小廝的,這下好了,那個混蛋一出現,就讓他一整天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不過看見南嫣哭得鼻尖微紅,這麼可憐的樣子,他又不能不理會,隻能捋著袖子上前,然後手忙腳亂地開始哄,“彆哭了成不成?我的祖宗,小姑奶奶,李大小姐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買好不好?”
“你不是想知道這條魚怎麼轉動的嗎?我轉給你看……嘿,你瞧瞧,這魚嘴巴裡還有顆小木珠呢?我一捏魚尾巴,它嘴巴就張開了,你瞧著是不是很有意思?”
蕭非鶴一邊拍著她的後背,一邊哄著她,時不時扮個鬼臉醜臉,哄了好一會兒,累的口水都說乾了,這李大小姐才終於止住了眼淚,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兩人,然後又轉過來看向他,聲音沙沙地問:
“你真的什麼都給我買嗎?”
蕭非鶴當即拍著胸脯保證,“那當然,你想要什麼買什麼?咱不差錢!走走走,這地方晦氣,我帶你去吃好吃的怎麼樣?”
隻是他餘光在瞥到李清柔的身影時還是微頓了下。
南嫣抿抿唇,沒說同意,但也沒說不同意,隻是目光仍似有若無地流連在兩人身後的方向,似乎期待著那人能做點什麼。
但這下她失望了,對麵那人毫無動靜,臉上甚至一絲表情都無,眼眸如古井深潭一般毫無任何情緒波動。
他就站在那裡,就這麼一直冷冰冰地盯著兩人,仿佛對兩人之間發生的一切毫不在意。
但隻有靳厭離自己知道,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胸口憋悶地快要窒息了。
袖口的掌心已經滿是泥濘,甚至有血珠順著指縫落到地上。
靳厭離心中想著,他可能隻是一時不習慣而已,畢竟他們曾經訂過婚,也在一起相處過那麼久了,他對她有那麼一絲占有欲也是很正常的。
但這不是喜歡,這隻是占有欲而已,他心動的人是李清柔,隻要再多給他一點時間,再多一點時間,他一定可以調整好自己的……
對,沒錯,就是這樣的!
他隻是一時反應不過來,等時間久了,他就會平複下來了,自己喜歡的人是李清柔,不是李南嫣,從頭到尾都隻有李清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