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卿對他脫口而出的話卻沒什麼反應，反而安撫地衝他笑了笑，說：“那是，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也不好意思賴著不走。”
沈卿會這麼說，倒不是他是什麼討好型人格，故意跟對麵的小助理虛與委蛇。
而是他真這麼想的。
不行就不要執著麼，反正他家嗷仔就是出來玩的。
也反正，在自己全憑興趣無意中翻紅後，沈卿開始相信，在鬆弛、沒有壓力的氛圍裡成長，自家的崽崽到哪裡都能發揮自己的光和熱。
但沈卿沒想到自己這樣的好說話，以及他的笑容，落在對麵導演助理的眼裡，就無一不是他好有修養、大氣有胸襟的體現。
尤其是沈先生一笑起來明眸皓齒，眼尾略微上挑，英姿颯爽又溫柔備至，這自信從容的模樣直接把小助理給看愣了……
“沈老師，冒昧問一句，我能要一張您的簽名麼？”
身處娛樂圈，深知其黑暗所以從不追星的導演助理，下意識問出口。
——不管了，他要做沈老師的粉絲！
與此同時，小助理也注意到了沈卿身邊的林經紀人。
他這才堪堪反應過來，剛才自己不是在跟林經紀人說話麼？……
一般來講，像試鏡流程這種事，他都是先跟經紀人對接的。
有些小演員的家長就是其經紀人，這種情況他才會跟對方家長們對接。
至於有專門的經紀人和團隊的，一般家長因為不懂娛樂圈的彎彎繞繞，多半還是聽經紀人的。
但自己與林文覺說話，接話和直接做決定的卻是沈先生……
關鍵是沈先生做決定的時候，林經紀人就安靜地站在一旁，一副全聽沈先生的樣子！……這，雖然沈先生也是圈內人，但彆說小童星了，就算成年演員站在這兒，他們做場務的也是跟經紀人溝通得更多……
最最關鍵的是，林經紀人在圈內雖然沒什麼名氣，但他本人非常有脾氣和性格，有拚命三郎之稱。
如若不然，夏導也不會還保留著跟他的聯絡方式。
基本上能跟夏導直接說得上話的人，就算沒名氣，也是很有實力的。
這樣的情況下，林經紀人還是全聽沈先生的……
這讓小助理略微感覺有些詫異。
……所以這個團隊裡是沈先生說了算麼？
他比林文覺這個經紀人懂得都多？
導演助理帶著一個小小的疑問離開了。
屋裡沒了外人，一旁安靜的林文覺才忿忿不平地開口道：“有些人實在太過分了，明明夏導隻是相中了咱們小少爺，現在他們卻來橫插一杠！這群人還真把自己當資本了，也不看看是在搶誰的機會！夫人，咱們……”
沈卿忽然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唇邊，示意林文覺不要說下去。
這裡畢竟隻是夏導臨時借用的地方，隨時都可能有人經過或進來此地，人多口雜，實在不方便多說。
林文覺很聽話，立即收聲。
在他心裡，拋開顧總夫人的身份，沈老師本身就很聰明，比如察言觀色是經紀人必備的職場素質之一，但很顯然，沈先生也具備。
除此之外，沈老師也的確很有胸襟和大局觀，都不需要過多的接觸，單憑幾句話、幾件小事林文覺就能看出來，並感慨，這不愧是連顧總都成功拿下了的男人！
——林經紀人察言觀色的能力也很強。
所以有夫人帶小少爺出來工作的時候，林文覺一般都不出聲。
而這次也一樣，林經紀人雖然沒有說完話，但讓他真正憤怒的地方，沈卿其實也聽出來了：
最讓林文覺生氣的，是那些人插隊在了嗷仔的前麵。
——原本他們跟夏導約好是十點試鏡，結果他們人提前到了，卻被告知是其他人先試鏡，需要他們稍等，感覺的確是被插隊了。
畢竟這次的試鏡是因為嗷仔，就算其他孩子也想試鏡，那怎麼樣也該嗷仔第一個來。
如果時間上有衝突，那也應該提前溝通，而不是讓他們在這裡等。
但他們現在卻被安排成了最後一個試鏡的，這麼一想就更過分了。
順序本身並不重要，資產和階級的背後運作，才是讓人憤怒的點。
林文覺給嗷仔投出的簡曆裡，可沒有說他的爸爸們資產多少。
人們頂多隻是知道他是沈卿家的崽兒，但饒是沈卿現在翻紅，口碑被拉起來了，粉絲也算多。可現在的他也依舊入不了資本的眼，也更加不能跟已經成名的大影帝競爭。
換句話說，嗷仔能來這裡，靠的全是崽崽自己。
而其他人卻是在拚爹拚媽。
拚爹拚媽的排到了前麵，靠自己崽兒的卻隻能等。
單是想到小嗷仔竟然受了這樣的委屈，林文覺就控製不住怒氣了。
……這可是他們星澄的小太子爺！
更何況是這麼可愛無邪的小孩子，那些資本怎麼忍心把手伸到孩子們的頭上！
如果不是夫人和顧總都主張讓小少爺自由發展，暫時不公開他的背景，林文覺都要直接去找那些插隊的家長理論了！
林助理到底年輕，雖然聰明有能力，性格還是耿直了些，偶爾會壓不住脾氣。
耿直但也正直，黑白分明。在圈裡這性格很吃虧，不過沈卿倒是挺欣賞這樣的人。
對於嗷仔今天麵試被人插隊的事，早就看破一切的沈卿暫時還沒什麼情緒，隻是覺得有點可悲——今天遇見這事兒的是嗷仔，如果換成其他的，更普通一點的孩子呢？如果他們遇到的不是夏導這樣有原則有性格的導演呢？
想想的確是很黑暗。
不過資本運作就是這樣的，世界就是有光明也有黑暗，沈卿也沒有格局大到要讓天下再無任何不公。
他能做的就是讓自家的崽兒不因為各種潛規則被淘汰和欺負。
如果今天嗷仔試鏡實在不合格，不符合夏導的預期，那也就算了。
如果嗷仔合格了，但最後卻因為這樣那樣的緣故被人頂掉了……
“夏導這部劇預算是多少？前期投入是多少？目前最大的資方投了多少？”沈卿忽然問。
林文覺：？
一愣，視野裡站在那裡的沈先生身姿筆挺、長身玉立，即使不穿古裝也是天人之姿。
林文覺下意識地回答：“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但我可以去問問。不過……”
“夫人，您打聽這些乾嘛？”林經理人沒有搞懂。
沈卿杏眼一眯，眼神向旁邊一瞥，驟然笑了，語氣一派輕鬆：“當然是以防萬一了。”
——他隻是現在沒有什麼情緒。
如果真因為潛規則把他家崽崽給擠掉了，那他就隻能出資讚助夏導，成為他們最大、最有話語權的資方了。
恍然間明白了夫人意思的林文覺：……直接驚得張大了嘴巴。
這就是有錢人的思路和格局嗎！
……
華城的有錢人很多。
但可以為了崽在這方麵一擲千金的家長其實不多。
尤其沈老師明顯不是為了自己的麵子，意氣用事，而是為了給小少爺爭取權益。
這樣的初衷，就叫林文覺挺欣賞的。
“小爸爸，你們在說什咩？”
正趴在一旁激情作畫的嗷仔問。
受沈卿每天雖然忙但也會堅持在畫室完成作品的影響，嗷仔近來越發喜歡畫畫了。
連過來試鏡，他都要帶上自己的小畫板和油畫棒。
雖然嗷仔更喜歡的是畫油畫。
但出門在外的，嗷少爺也不好要求什麼——嗷總對外界環境的要求一向不高。
比如這會兒，即使是在臨時化妝間內，想要畫畫的嗷仔也可以掏出自己的小畫板，然後趴在一張舊沙發上麵畫。
沈卿聽見他出聲，就走過去陪他。
“我們沒聊什麼……等一會該怎麼做，嗷仔還記得麼？”
“記得嘚兒！”嗷仔支棱起小身子，脆生生地回答：“聽辣個胡子叔叔的話，叔叔讓崽做什麼就做什麼！”
“嗯嗯。”
沈卿聽了又摸了摸寶寶的頭，說：“自由發揮。”
嗷仔：“好哦。”
沈卿：“行，那你繼續畫畫吧。”
嗷仔禮貌應答：“嗯噠。”
隨即用自己僅有大人們掌心那麼大的小手手拿起一根油畫棒，一隻手揣在胸前，支撐著整個小身子維持著趴姿，另一隻手認真地畫畫。
一旁的林文覺：……
“自由發揮”，就是夫人對小少爺這次試鏡的全部要求、叮囑和提前做的準備。
林文覺也見過不少家長帶著孩子試鏡的，但像夫人這麼佛係的，也真的很少。
誰都希望自家的小孩兒表現得好一點、再優秀一點，能夠獲得導演的賞識進入劇組。
不然費這勁兒來試鏡乾嘛？
即使一開始隻是想帶著孩子來試一試，但又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娛樂圈光怪陸離的誘惑呢？到最後，大部分人還是忍不住認真了。
不過沈老師卻是個另類。
他就從來不把自己的期盼強加到幼崽身上，並且他還知道幼崽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包括此刻沈老師還有閒心讓小少爺畫畫……一般的家長這會兒都應該緊張地引導孩子背台詞、代入情緒了吧，但沈老師不僅讓人把小少爺的畫板帶來，還這麼平靜地讓小少爺自由發揮……
旁的不說，沈老師這種心理素質，就讓人覺得他不是一般人！
而林文覺似乎也逐漸明白了，沈老師之前差不多退圈、以及重新翻紅也不給自己搞營銷炒作的真相——大概就是太佛了。
之前林文覺就一直感到很神奇，總感覺沈老師對於結果是聽天由命的態度，明明用用力就可以更加爆紅，但他卻總是一副能火到哪裡就火到哪裡的意思。
基於沈老師這種不似常人的做法，一開始林文覺還以為那是因為沈老師是顧總的夫人，他混圈完全是玩票性質的，才會那麼不在乎結果。
可是近期接觸得多了，又覺得不是那樣。
——沈老師能這麼佛，全是基於他極度的清醒，以及極其強大的心理素質！
有機會的時候，沈老師會抓住。抓住以後就會全力以赴。
沒機會的時候就躺平，什麼都不做，隻是放鬆瀟灑和休息。
反正就是極端不內耗，不給自己增添無畏的煩惱。
這是林文覺最崇拜和欣賞的一種工作態度和生活方式。
然而能做到這點的人不多。
或者說是太少了。
畢竟除了心理素質要強大、能耐心蟄伏等待機會以外，還要能守得住寂寞，以及在該做事情的時候又能絕對地克服懶惰。
身為職場打工人，也見過許多的明星，林文覺覺得能把這個度把握得這麼好的，也隻有沈老師了！
而小少爺在沈老師的這種佛係教育下，心態也是強的一批。
前天拍奶酪棒的廣告時林文覺就發現了，小少爺性格上非常自我，會有自己的見解，也會堅持自己的想法，並且還不害怕提出意見時會得罪他人。
即使他隻是個四歲的人類幼崽。
但有時候見解還挺獨到。
而雖然看似自我，但小少爺工作起來又不會馬虎應對，答應導演叔叔要做到的事，小少爺都會認真且拚命地做到，比如前天，小少爺就吃了超多的奶酪棒！
再好吃的奶酪棒吃多了也會膩的，尤其是對於小孩子來說，膩了一般就不吃了，怎麼逼迫都不行。
但小少爺卻壓根兒沒用人逼迫或協商，該做什麼的時候他就做什麼，打著奶嗝兒也要把那場廣告拍好！
而在這樣清醒的行事風格下，小少爺的工作效率是最高的。
全程在場的林文覺看著都心疼，也感動了。
這也是夏導十分堅決地重開試鏡、想要讓小少爺進組的原因。
不得不說，現在這個機會，真的是小少爺靠自己爭取來的！
沈卿自己也帶了本書，這會兒左右無事，他就坐在一旁看起了書。
其實林文覺想得不錯，沈卿就是心理素質超強，一點都不緊張。
但他會有這樣穩定的心態並不是天生造就，而是基於外在因素產生的——首先，他並不指望嗷仔做小演員來賺錢養家。
其次是他已經太了解嗷仔了，不覺得嗷仔等一會兒試鏡會緊張，所以沒什麼可安撫和引導的。
唯一要多說一句的就是等一會兒崽要聽導演叔叔的話，畢竟嗷仔是有點鏡頭牛逼症在身上的。
最後一個方麵是嗷仔很聰明，又跟著沈卿上過兩節表演課，雖然隻是旁聽，但這崽兒大概真的很有表演天賦，連沈卿的老師都誇過他。
這樣的前提下，他僅僅隻是聽話、自由發揮就夠了。
化妝間裡變得很安靜，隻有沈卿翻書的聲音，和嗷仔偶爾發出的咿咿呀呀的可愛小奶音。
——畫畫時的人類幼崽喜歡跟自己繪出的圖像對話。
比如嗷仔今天畫了一棵樹，就會跟他的大樹伯伯嘮嘮嗑。
但多半時候，嗷仔就隻是畫畫。
模樣特彆認真地。
誰進來這裡，都要對這個撅著小屁屁、認真畫畫的小孩兒多瞧上幾眼。
主要是小朋友畫得太專注，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就不禁讓人懷疑……
這不是夏導臨時借用的化妝間麼？
這裡的小孩兒不是等會兒要去試鏡麼？
難道自己走錯片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