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大聲乾嚎或者咿咿呀呀啼哭不止的顧明被他母親嚇懵了，當場沒了聲音。
他第二怕他媽媽，除了顧淮湘會這樣衝自己大喊大叫外，還因為……顧明隱隱明白，平時他媽對他是很好，特彆好，但關鍵的時候他媽從來不會考慮他。
似乎媽媽永遠都是最愛的她自己。
顧明當即委屈地哭了出來，對媽媽的不愛他的委屈遠超過對母親的恐懼，顧明這回是真掉眼淚了。
顧淮湘聽著更煩，如果不是周圍人多，她差點直接上手去打顧明，餘光瞥到站在旁邊不說話的顧婕臉上，似乎還有點小幸災樂禍，顧淮湘當即更火大了。
顧明他們在這邊打仗，顧婕去把自己喊過來，顧淮湘還覺得女兒這次真的懂事了。
沒想到她還是一直這麼嫉妒她弟弟！
顧淮湘直接把顧婕也罵了一通：“你看什麼，你為什麼不看好你弟弟，還讓他拿那個東西打人？！剛才他們打架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看什麼看，我說你還不服氣了？！”
這邊雞飛狗跳，那邊酒醒一半的顧淮耀見蕭苗都道歉了，他就按頭讓顧浩向顧鐸道歉。
他現在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首先確定的就是不能報警，其次是不能再招惹顧淮遇，他爸剛才就是因為顧淮遇要起訴他們的事，把他狠狠痛批了一頓，他才喝了那麼多的酒。
發現顧淮遇是下定決心要跟他們決裂，顧淮耀此刻反而慫了……如果顧家垮了，他也什麼都不是。旁的不說，就他那些賭債都不知道該怎麼還！
既然他爸都留話了，要他無論如何都要穩住顧淮遇……顧淮耀晃了晃自己昏沉的腦袋，他也隻好把顧浩推出去了。
嫡長孫又怎麼樣，他早就看這小子不順眼了。
顧淮耀當真直接按著顧浩的頭，說：“道歉！你鬨出來的事，還不按顧鐸要求的道歉？！”
顧浩也從沒服過自己二叔，這會兒他二叔醉醺醺地按著他，顧浩一貓腰直接從顧淮耀的掌下鑽了出來，回手就給了顧淮耀一下，嘴裡罵著：“你算什麼東西，要不是我爸幾次三番給你擦屁股，你還能當你的顧家二少？！早被人打死了！”
顧浩不知道從哪裡學的說粗話，罵人都是一套一套的，他說了很多難聽的話。
顧淮耀的童年就像顧浩一樣混，哪兒受得了一個小孩這麼說他，尤其他也很討厭這個顧浩……他這一輩兒裡他爸隻關心那個顧淮宇，而小一輩中，他爸則隻關心這個顧浩。
雖然自己沒有孩子，但每次見到他爸偏心顧浩都勾起顧淮耀不開心的往事，這會兒依稀覺得顧家要完了，顧淮耀也顧不得那麼多，還不是能怎麼發泄就怎麼發泄。
“小兔崽子，你二叔的話你都不聽，今天我就代替你爹媽教訓你！”
顧淮耀挽起自己昂貴的西裝，就打算教訓顧浩。
可顧浩哪會不動挨打，他不僅沒讓自己挨打，還反擊了。
顧淮耀這些年沉迷酒色，身體早就空了，又喝了酒，這會兒竟然打不過顧浩，他抱著頭，身上卻挨了顧浩好幾腳。
這邊忽然變成了顧淮耀跟顧浩互毆。
其他人看了，都忍不住笑話起顧家：這顧家的子女和孫子，是在這兒演戲呢？還一套套的！
而沈卿卻覺得有點恍如隔世，昔日如果是自家崽兒們跟那幾個顧家孩子起了糾紛，偏心的顧家人就隻會不問分說，讓哆哆和嗷仔給其他孩子道歉。
而現在，終於輪到顧浩他們給崽崽道歉了。
顧明在他媽的威脅、怒吼和恐嚇下根本堅持不了幾秒，再委屈他都跑過來，給顧鐸道歉了。
“對不起顧鐸，我不應該……嗝，我不應該……砸你……哇！”
顧鐸原本並沒有想追究顧明的事，沒想到三姨母，也就是顧女士主動要他來道歉……這場麵也相當眼熟，曾幾何時顧女士也有如此逼迫他道歉的時候。
顧女士不由人分說的行事風格，真是永遠都不過時。
顧鐸便站定了，淡淡說了聲：“好，我原諒你。”
不為今天的事，而是因為此前經常搶他和弟弟的生活資源，以及總是在背後對大人們私傳他們壞話的那些事。
顧鐸定定地看著眼前一邊哭一邊對他道歉的顧明，忽然覺得這個人挺悲哀的，也忽然覺得以前在顧家的經曆對於自己來說，不知不覺已經好遙遠了。
——他好久都沒有擔驚受怕地吃飯和睡覺了。
那時候要想的事情很多，要思考如果顧明對他媽媽說自己的壞話該怎麼辦，要思考如果顧浩又欺負自己和弟弟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又被關進小黑屋裡不給飯？以及還要思考如果二舅也不要他們了怎麼辦。
而那種需要考慮周全才可以活下去的慌張和緊張感，已經好久沒有出現了。
繃著的麵頰下意識放鬆，顧鐸回頭看了看。
小爸爸還靠在大爸爸身上，但身形修長挺直地望著他。
弟弟嗷仔乾脆已經不再關注這邊了，有宋語珂陪著他玩，他們正在看燈帶上麵的小鳥圖案。
燈帶是懸空的，映出來的小鳥圖案四散著飛在牆上，身形活靈活現，展翅翱翔著。
好像是有一隻小鳥特彆胖嘟嘟，嗷仔看著它，用小小的手去觸碰它的影子，之後就直接咯咯地笑了出來。
……
他已經全然處在了紛爭之外。
下意識地，顧鐸也跟著揚起唇角，笑了起來。
……
給顧鐸道完歉後，顧明就一邊哭一邊跑沒影了。
顧浩那邊因為一直被他二叔按頭要求給顧鐸道歉，也屈辱得不行，差點哭了出來，其他人都過去拉開他們，而這時，顧淮耀卻使出了顧家小孩們善用的一招——告狀，他直接給顧浩他爺爺打了個電話。
沒過一分鐘，顧浩的兒童電話就響了，他一邊憋著氣，一邊心不甘情不願地接起來，就聽見他爸的聲音：“顧浩，你怎麼回事！在外麵給我惹事？！快點給你六叔和顧鐸他們道歉！”
電話手表是外放，顧淮榮的聲音又大，很多人都聽到了他的話。
顧浩屈辱地咽了咽唾沫，電話那邊，一道女聲也同時響起，作為背景音卻也十分響亮，那女聲說：“你怎麼回事，讓顧浩給顧鐸道歉？那個小雜……”
“你給我住口！”
顧淮榮在那邊吼的更大聲：“要不是你心量小，容不下顧鐸和顧傲，之後能有那麼多事兒！他們不過隻是養在我們名下，也不用你帶！這你都容不下他們！彆以為我不知道，就是你天天縱容顧浩欺負顧鐸和顧傲的！顧浩我告訴你，你給我好好向顧鐸道歉，你今天要不道歉，你就不再是顧家的孩子，給我滾出這個家！”
吼完，顧淮榮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顧浩再一次被這句話戳痛，這回憋不住，直接哭了出來。但最後他還是按照顧鐸的要求，給被他罵了的六叔和田助理道了歉，最後也按照他爸的要求，給顧鐸道了歉。
到顧浩給他低頭的這一刻，顧鐸忽然覺得被過去纏繞著的線，好像一點點地解開了。
他想不起來被關小黑屋裡挨餓是什麼感覺了。
也覺得被冤枉、被按頭道歉的經曆，其實也沒有什麼，隻要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就終有一天，情況會發生改變。
仿佛身體都輕盈了許多。
顧鐸不禁再次回頭看那些四散飛著的鳥的影子。
有風吹來，那些鳥變得更加活靈活現了，姿態恣意隨意。
顧鐸忽然很有信心地覺得，有一天，自己其實也能夠飛起來。
收到顧浩的道歉後，顧鐸直接回身來到了爸爸們的身邊。
沈卿自動伸手牽住他，笑著說：“那就先這樣，我們去吃好吃的吧。緣少爺剛給我發消息，他找到了很好吃的東西……”
“不是你先彆忙著看我，我們隻是單純討論吃的東西！”沈卿對著顧淮遇解釋：“你也知道這種宴會不容易有好吃，沈少爺，隻是單純幫我……嗷仔，走啦，爸爸帶你吃東西去了！”
“來了喏！”
正玩得開心的嗷仔也聽見了爸爸叫他的聲音，很開心地跑了來，還一起叫了姐姐。
……隻要姐姐不狠rua嗷仔，嗷仔還是願意跟這個姐姐做朋友滴！
沈卿又晃了晃顧鐸的小手，說：“叫你的朋友也一起吧。”
顧鐸就從小爸爸掌心抽出手，來到錢璟麵前。
他沒有錢璟高，但錢璟在他麵前總有種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的感覺，顧鐸奇怪地看了錢璟一眼，邀請他說：“我們一起吧。”
錢璟：“……好，好。”
這時候，錢璟的爸媽聽見動靜也過來了。
他們沒想到自家兒子會打仗，因此一開始聽人說有小孩兒打仗了，也沒對號入座。
後來才知道錢璟打人了，還是把顧家的明少爺給踹了！……顧家的顧淮湘有多蠻橫和跋扈他們早就領教過，這會兒聽見消息就立馬跑來了，還操心問題怎麼解決呢……
結果剛剛擠進人群，就看見自家兒子跟一個穿著比較休閒，但表情很酷的小男孩站在一起，旁邊還站著……
“顧總？！”
已經聽說顧總今天公開現身人前了，早就知道顧總痊愈的錢爸錢媽倒不覺得如何震驚。
讓他們驚奇的是他家兒子怎麼跟顧總家的小公子混到一起去了……參加訓練營那會兒不是還說一點都不熟的嗎！……
顧淮遇遠遠看見他們，便對錢爸和錢母一點頭說：“一起吧。”
之後就小心攬著自己的老婆，率先轉身。
沈卿腰部不舒服，不宜久站，這是他急著離開的原因。
被老公一直扶著腰的沈卿，在很久之後仍被另一半悉心照料後才反應過來，原來剛才自己故意裝腰疼的事，顧總根本沒懂！
……他，是真以為自己難受啊！
對麵完全搞不懂狀況的錢爸錢媽：……對視一眼，跟著兒子一起走了。
一行人離開，作為保鏢的田翼，以及剛剛趕到、手拿平板的黎弘走在最後麵。
這個時候，蕭杭英忽然叫住黎弘：“黎助理。”
黎弘回身，蕭杭英已經走了過來。
他這會兒神色萎靡，已經沒有了之前那麼精神飽滿和自信了，但他仍舊強行打起精神地對黎弘說：“我看見淮遇……顧總，他重新用手機了是嗎？可不可以給我個電話，不是我要，是顧總的母親蘇女士要。”
黎弘聽了就高高地挑起了眉頭：“……蘇女士想要我們顧總的電話？蘇女士難道忘記了麼，她早就聲明與顧家除五少爺以外的人無關了，而我們顧總的電話隻用來聯絡自己的家人。”
蕭杭英還不想放棄，他不大了解顧淮遇與蘇女士的糾葛，覺得隻聯絡家人這種話就是對外的敷衍，正想再說些什麼，黎弘又說：“是真的，您也彆為難我，我們顧總的電話目前隻有夫人和小少爺們知道……要不是擔心夫人和小少爺們會聯係不到他，我們顧總根本不會用電話，這您也是知道的，我們顧總從來不玩手機。”
黎弘的聲音很大。
主要是那邊的顧家人也蠢蠢欲動，聽見蕭杭英來要電話，他們也想要。
為了不因為這種事情被頻繁騷擾，黎助理隻能一次性大聲聲明。
擔心蕭影帝不信，黎弘又說：“我實話跟你說，我們顧總之前用的都是我們少爺不用的兒童手表。”
“……”
沒有散去的眾人：什麼意思，顧總，這麼節約的嗎？
孩子不用的電話手表他用？？
終於有人沒忍住地議論出聲：“這個……‘掌中的珠寶’說買就買，用的還是孩子的手表，顧總真是該省省該花花啊。”
“做父母的不容易，都是撿孩子剩下的用。看來顧總也不例外。”
“……”
黎弘白了旁邊一眼，沒想到顧總他們都走了，這群看熱鬨的人都不散。
他隻能再度大聲解釋，這次是為了維護顧總的麵子：“就是能打電話就行！再說那手表也是我們夫人給顧總找來的，他必須戴啊！”
眾人齊齊表示：“……不意外。”
顧總是戀愛腦，還是高級的，他們已經知道了。
黎弘：“……”
不確定再這樣傳下去自己會不會被扣工資，黎助理深吸口氣：“總之，顧總用電話真就隻是為了聯絡夫人和小少爺，再就是我們這些工作人員，您呐……要不您親自問顧總要？”
蕭杭英：“……”
再度覺得尷尬了。
如果他能隨便見到顧淮遇，他還需要問他的助理要他的私人號碼嗎？？
.
宴會結束以後，回去的路上，嗷仔又睡著了。
一隻圓潤的崽崽被卡在兒童座椅裡，閉眼睡覺的嗷仔一側的大臉蛋都肉得快要溢出來。
車子是田翼親自開的，並不搖晃，嗷仔睡得很安穩，隻有搭在外麵的小腳丫時不時地一晃一晃。
除了一點點小意外，這個夜晚對於嗷仔來說依舊很愉快，他玩得很開心。
安靜坐在另一邊的顧鐸看向窗外，又忍不住露出了個微笑。
以前遇見顧浩他們，最終都會把嗷仔氣得哭起來——他的弟弟不會因為被打被罵被冤枉、被關小黑屋哭。
但他會因為心疼自己而哭。
但今天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
想到這裡，顧鐸又忍不住扭頭看向弟弟。
他一轉眼，就看見小爸爸在回頭看他。
車子略過一排排的霓虹燈，有光芒散落在小爸爸的臉上，儘管不明顯，但顧鐸還是看出，小爸爸在看自己。
“小爸爸。”顧鐸低低地開口。
“沒事兒，我就看看你。”沈卿說。
沈卿心情也是愉悅的，他想起第一次帶哆哆和嗷仔出去參加的宴會還是明寶的生日宴，那會兒儘管沒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嗷仔玩的也十分開心，回來的時候，也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地睡著了。
但那時的哆哆似乎不開心。
這個小小的崽崽身上似乎總是背負著很多的憂慮和悲傷。
沈卿記得那天回來的路上，樹影斑駁地灑在顧鐸臉上，他隻沉默地一路看著窗外。
但現在完全不一樣了。
嗷仔變得更快樂了，顧鐸也活躍了不少，甚至顧總都陪自己來參加宴會了！
到家以後。
車子直接駛入彆墅，有管家和張嬸來迎接。
一行人下了車，忙忙活活，最後把沉睡中的小嗷仔從兒童座椅裡抱出來的是顧淮遇。
“……”
沈卿與之對視一會兒，然後擺了擺手說：“那你抱吧。”
“好。”顧淮遇一點頭，睡熟了嗷仔軟乎乎的，像一隻安靜乖巧的小萌寵一樣，隨便人怎麼擺弄都不知道。
顧淮遇平穩地抱著他前行。
沈卿則回手牽住一旁的哆哆。
很快來到了崽兒們的房間前，顧淮遇率先將嗷仔放到了床上，顧鐸望著沈卿。
沈卿已經摸了摸他的頭，說：“早點睡。”
說完，還蹲下來給了他一個擁抱。
沁人心脾的水果香撲麵而來，顧鐸眨了眨眼睛說：“嗯。”
“晚安小爸爸，晚安大爸爸。”
“晚安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