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明確地表示了,自己絕不會仗勢欺人。
芸娘點了點頭,側耳細聽。
傅玉衡便道:“隻要你答應演聶小倩,我們可以替你贖身,日後你便是個良民。
你若是願意,我和公主會為你提供一份合適的事做,保證不會有人因你的過去輕視你、欺辱你。”
聽到這裡,芸娘已是雙眼含淚。
她自小便被賣入風塵,又輾轉被賣了多次,早就見識慣了人情冷暖,也早習慣了被人輕視鄙薄。
那些來來去去的恩客,兩情相好時也對曾對她充滿了憐惜,但那些憐惜也都是高高在上的,那是一種由上而下的俯視態度。
他們從不覺得一個煙花女子值得他們的尊重,也不會去想,煙花女子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兒。
傅玉衡雖隻寥寥數語,卻句句切中了要害,明白她心裡最擔心的是什麼,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奴家願意,願憑公主和五爺驅使。”芸娘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從今往後,公主和五爺就是奴家的再生父母。
奴家原為兩位立下長生牌位,但凡還有一口氣在,便早晚三炷香,祈求上天保佑二位長命百歲,福德綿延。”
傅玉衡看了徒南薰一眼,徒南薰知道他不喜歡彆人跪自己,便道:“快起來吧,我們家沒有這跪來跪去的規矩。”
“誒,奴家這就起來,這就起來。”芸娘趕緊擦擦眼淚,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
她不想壞了恩人的規矩。
徒南薰道:“既然你答應了,就先在我這裡住下。至於你的賣身契,自有人替你解決,你不必擔憂。”
說完,就示意紅藻領她下去,“把她安排到西跨院的客房去,這是我的貴客,萬萬不可怠慢。”
聽了這話,紅藻心裡有數了,領著芸娘就出去了。
等人走了之後,傅玉衡灌了一口茶,無奈地歎了口氣,“嗐,今天這事辦的……幸好是辦成了,不然更憋屈。”
“好了,好了。”徒南薰忍著笑推了推他,“既然聶小倩找到了,就該踅摸寧采臣了。
你說咱們是找戲子呢,還是找個身姿高挑的女子反串?”
這年頭,朝廷自有規章製度,女子不可在大廳廣眾之下登台唱戲。
所以,現有的戲班子,無論生末淨旦醜,全都是男子演繹。
就是找戲子呢,又得去找那唱小生的。
傅玉衡道:“再看看吧,主要是咱們倆對京城都不熟。”
他是才進京的,徒南薰的是本地人士,但她長到出嫁才,頭一次出宮,也和他差不多了。
夫妻二人正敘話間,守門的家僮來報,“公主,五爺,外麵有個青衣小廝,自稱是榮國府的,說是要給五爺送一樣東西。”
“榮國府?”徒南薰奇道,“你還和榮國府有交情?”
傅玉衡無奈道:“什麼交情呐,也就是今天才和他們家大公子認識,被他硬拉著坐在一起喝了一杯酒。”
說完又問那小廝,“他要送什麼東西?”
小廝道:“小人問了一嘴,他說是一張賣身契。”
“賣身契?”
傅玉衡微微皺眉,眉宇間怒色隱現,咬牙道:“這個賈赦,真是滿腦子黃色廢料!”
徒南薰道:“那就打發他走?”
傅玉衡吐了口氣,“不必了,他送來的應該就是芸娘的賣身契。
正好他明天要來家裡做客,咱們把錢算給他就是了。”
“那讓他進來?”
傅玉衡眼珠子轉了轉,不懷好意地笑道:“來都來了,自然得叫進來見一見。
不過我就不見他了,就叫他進來給公主磕個頭吧。”
說完,他起身就往後頭去了。
“誒,你怎麼……”
徒南薰一怔,隨即就反應了過來,吩咐道:“把榮國府的人領進來吧。”
等賈赦派來的小廝進來之後,左右早抬了屏風隔在中間,隻叫那小廝在屏風外磕頭。
那小廝也是個知曉眉高眼低的,一看這架勢便知道,接見他的是家裡的女眷。
傅五爺的女眷,可不就是上陽公主了嗎?
小廝心裡“咯噔”一聲,冷汗都下來了。
——完了,完了,這回是完了。老爺讓我送來花娘的賣身契,哪曾想傅五爺也不在家,倒教撞在公主手裡。
這差事沒辦好,回去了老爺怕不是要扒了我的皮!
他本就心中忐忑,徒南薰又按著傅玉衡的意思,拿出公主的架子,把他好生嚇唬了一通。
等人走的時候,汗水把裡衣都濕透了,兩條腿軟的跟麵條似的,試了好幾次才勉強爬了起來。
等徒南薰進了裡麵,給傅玉衡一說,夫妻二人湊在一起哈哈大笑。
有了自家小廝的前車之鑒,傅玉衡可不信,這小廝回去之後,賈赦能安穩度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