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同一個劇本裡的同一個角色,被不同的演員演繹出來,也會有不同的感覺。
因為每個演員詮釋角色的時候,都會加入自己對角色的理解,賦予其不同的靈魂,連鎖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解。
伍秋月演畫皮鬼時,把畫皮鬼對陳夫人的矛盾心裡,往羨慕、向往又妒忌,從而想要毀滅的方向演。
最後畫皮鬼犧牲自己,成全陳夫人,也是幡然悔悟,想要把這份美好永遠留存於世。
但連鎖就不一樣了,她堅定地認為,畫皮鬼對陳夫人是有情的。
因為陳夫人所表現出來的品質,是他曾經夢想中完美妻子的模樣。
可是他活著的時候,卻沒有這樣一個妻子。
也可能當年他的妻子,就是這樣一位賢良淑德的好女子,他卻沒有珍惜,因色所迷,被另一個畫皮鬼掏走心臟,化作鬼物之後,才追悔莫及。
他之所以屢次三番給陳夫人搗亂,一是想吸引對方的主意,一就是妒忌王生。
——大家都是渣男,我已經失去了所有,憑什麼你還能有賢妻在側?
陳夫人的賢良淑德,讓他有了移情之心。
後續陳夫人突然不再遮掩,將自己本心袒露,畫皮鬼肯定崩潰過,信仰坍塌般的崩潰。
可是,信仰的坍塌,往往不會將愛意帶走,反而會在愛意的基礎上產生執念。
連鎖分析分析人物內心時,信誓旦旦的說:“當這份信仰坍塌之後,畫皮鬼肯定對陳夫人起過殺心。”
至於他為什麼沒有殺死陳夫人,反而犧牲自己成全了對方,連鎖也很有自己的理解。
“舍不得唄,說白了就是犯賤。如果陳夫人也喜歡他,他一定會拉著陳夫人同歸於儘的。”
當時在場的人……怎麼說呢,心情是各有各的複雜。
十四娘一針見血地問:“想必連鎖姐姐風流多年,沒少遇見畫皮鬼這樣的瘋子吧?”
瑪德,這不就是個瘋批嗎?
正常人誰會愛瘋批呀?
連鎖嗔了她一眼,“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她怎麼可能袒露自己的黑曆史,說曾經有個溫潤書生,得知她是鬼物之後,到處找道士,想儘了法子想跟她結締契約,意圖同生共死?
作為一群鬼狐裡的大姐姐,她不要麵子的嗎?
不過,那個書生當真是好相貌,身體也強壯,讓她至今都回味無窮。
如果不是對方太瘋,她還真想多和他廝混幾年。
“要這麼演也行,隻要你能把握好度。”導演紅杉肯定了連鎖對人物的理解。
作為唯一的第一代導演,一代導演又是個半吊子的情況下,紅杉對於怎麼排劇導戲,尚且處於摸索階段。
她願意做各種嘗試,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就像她師傅傅玉衡說的那樣:如果沒犯過錯,怎麼知道什麼事是錯的呢?
傅玉衡到的時候,銀幕上播的正是畫皮鬼和陳夫人的劇情。
他隨意看了一眼,就發現這版畫皮鬼和一開始的不大一樣。
不過看觀眾的反應,他們好像還挺喜歡這種狗血。
他正要從邊角處繞到後台,卻突然看見男賓席位第一排的最右邊,坐了一個高鼻深目,皮膚枯黃,僧衣很有異域風情的和尚。
這個時候出現的異域僧人,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李家的那位西域高僧。
不過,他來大劇院乾什麼?
是單純的沒見過話劇,來看個稀罕,還是說……察覺到了這裡的妖氣?
或許是他盯著人家看得過於久了些,那僧人很快察覺,也朝他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那僧人微微皺了皺眉,衝他合十為禮。
傅玉衡也拱手還禮,並對僧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僧人沒有猶豫,立刻就起身,沿著最右邊的牆壁,繞到了身處大後方的傅玉衡身邊。
“這位施主,小僧摩柯有禮了。”他的聲音很低,絕對不會打擾到最後一排的觀眾看話劇。
傅玉衡也低聲道:“小生傅玉衡,正是這劇院的主人。不知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也好。”摩柯直接同意了。
想來他心中對大劇院也有很多疑問,需要傅玉衡這個主人解答。
談事的地方還是售票樓。
“也不知大師喜歡什麼茶,這是小生日常飲的,還望大師不要嫌棄。”
摩柯認真地說:“出家人不耽於世俗享樂,茶水不過解渴之物,並無優劣之彆。”
“大師果然淡泊高遠。”
得此恭維,摩柯隻是笑了笑,並沒有謙虛,卻也不甚在意。
看得出來,這是個道行高深,心智堅定之輩。
而這樣的人,若是心性豁達,那自然是通情達理;若是對鬼狐心存偏見,那真就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了。
傅玉衡決定主動出擊。
“不知大師,對我這大劇院有何看法?”
摩柯嚴肅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頷首道:“這大劇院極好,諸位施主也極好。”
傅玉衡聞言,鬆了口氣。
看來,這位是個通情達理的。
正在他這樣想著的時候,對麵那僧人又突然皺了皺眉,“不過……”
“不過什麼?”傅玉衡的心提了起來。
摩柯道:“扮演畫皮鬼的那個女演員情孽纏身,若想化解,日後須得潔身自好,莫要再沾染俗世情緣。”
“啊,這……”傅玉衡訕訕一笑,“大師的教誨,小生定會轉告連鎖姑娘。”
隻不過,依那位姑娘的性子,會不會聽這句良言,就另當彆論了。
索性摩柯也就是見人生障,提點一句,並沒有強求的意思。
“如此,貧僧告辭。”
他起身再次行禮,便想要離去。
傅玉衡趕緊留住了對方,“大師請留步,小生還有一事相托,請大師成全。”
“何事?”摩柯疑惑地看了過來。
於是,傅玉衡便把他準備拍一出《女兒國》,但旗下演員都演不出高僧氣質的苦惱,向眼前的大師傾訴了一番。
摩柯大師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有聽明白。
“不知施主的意思是……”他索性直接問了。
傅玉衡也直言,“實不相瞞,我是頭一次在電影裡詮釋一個高僧的角色,唯恐演員演得不好,有辱了玄奘大師的聲名。”
他滿臉誠懇,“所以小生鬥膽,希望摩柯大師您能在這裡留一段時日,指點一下我旗下的演員,讓他們知道怎樣演一位苦行僧。”
“苦行僧?”摩柯神色裡多了一些感慨,“不錯,玄奘大師萬裡迢迢到天竺取經,正是我輩苦行者的楷模呀。”
傅玉衡喜道:“大師的意思,是願意指教了?”
他是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把人給說服了。
摩柯道:“指教不敢當,若論起電影來,小僧怕是拍馬不及。”
能做苦行僧的,就算一開始性子或暴躁或驕矜,這麼遠的路程走下來,心性也早該平和,早該知道什麼叫做謙遜了。
修行一道更是如此,越是修為深的高人,心中就越是存著敬畏。
反而那些隻懂些皮毛,俗稱“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才會每每以自己的修為或師門為傲。
說服了摩柯大師之後,傅玉衡立刻帶著人去了劇場後台。
雖然舞台劇形式改成電影錄播之後,後台的作用已經可有可無了。
但這批演員們都很勤奮,不管有沒有參演,在播放的時候,都會聚集在後台。
而後台也放了一個小型銀幕,這小銀幕一分為一。
左邊播放的東西,和放映廳裡的大熒幕完全同步;而右邊的銀幕上,則是能看見現場觀眾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