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甄芙,不愧是顧神醫的弟子。
但是她不敢告訴王妃,讓王妃徒增難過,而且昨日有太醫來請平安脈,說王妃平安,身體無恙,說明甄芙那個丫頭是詐她。
但無論如何,王妃無事就好。
至於顧神醫等人遠走金陵,甄芙也是個聰明人想來不會特地說什麼了。
王妃見申媽媽身體好了,也為她高興:“你是我的臂膀,我這裡少了你可不行啊。”
“王妃待奴婢才是恩重如山呢,奴婢的娘過世之後,奴婢先頭的男人對奴婢不好,那時奴婢還被嫌棄生的女兒,是王妃接奴婢來府上,又再嫁了,從此日子好過多了,還讓奴婢管著府裡,奴婢下輩子結草銜環恐怕都來不及報答啊。”申媽媽道。
王妃擺手:“不提報答不報答,這些日子還是要勞煩你,王子馬上就要回來了,這接風宴可得替煊哥兒準備好。”
申媽媽應是:“這是自然,王子和王孫父子感情極好,就是不吩咐廚下也定然會做好的。”
“但總是多用心是好的。王子他出使在外,十分辛苦。”王妃提及王子,甚至露出女兒家的嬌羞。
申媽媽其實在裡麵伺候的時候,了解的很清楚,王子從未來過王妃的屋子。
哪裡有夫妻是這般的?
還好有王孫煊在,夫妻二人都有個慰藉。申媽媽不知曉到底王妃哪裡不好了,尤其是王妃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名的美人,在家能打理莊園鋪子,迎來送往更是一把好手,詩書禮樂也頗通。
這樣的女人都不要,難不成要找個九天玄女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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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月餘,顧先生在一家故交家中住下,這家人是這裡有名的鄉紳,平日裡樂善好施,修橋鋪路,隻是膝下唯獨隻有一女,因此這位金員外和金夫人都想生個兒子。
金夫人已經年逾四十,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是我想要個兒子,而是沒辦法。若是沒個兒子,我們這家會被那些親戚們搶光的。我家老爺小時候,被親戚們苛待長大,家財就被搶光了,現下靠我們夫妻一手一腳的掙下這偌大的家業,我們怎麼會想我家寶珠再受這份苦。”
甄芙不解道:“那為何不招贅呢?我看寶珠姐姐打算盤做生意樣樣來得。”
才來幾日,甄芙就和金寶珠關係不錯,金寶珠雖然是商戶女,但沒有那等精明市儈的性子,為人大方不拘泥。
金夫人一臉不值一提:“甄姑娘,你是大家小姐,哪裡知曉這世上入贅的能有幾個有才乾的。甚至還得三代還宗,有的一代就還宗,稍微有點誌氣的男子,誰會入贅?即便入贅一時,將來也不是將我家錢財藏入他家。”
想不到還有這一層,甄芙倒也不好說什麼了。金夫人等精於世故,當年她生金寶珠的時候,就是被顧先生所救。
金家是做米鋪生意的,給了顧先生一枚令牌,無論在金家哪間米鋪,都能免費支取一百斤米糧。
本來金家當年想讓顧先生多留一年,為金夫人調理身體,哪裡知曉那年顧先生要去他地,因為行蹤不定,金家近來看了不少大夫,甚至還吃了不少所謂的生子藥,金夫人不僅沒有再生下孩子,連經期都變少了。
若是沒有經水,生孩子就半點可能也無。
可是金員外和金夫人是糟糠之妻,金員外不肯納妾,這次見到顧先生簡直如遇神明一般。
原本準備在此逗留幾日就走,但因為金夫人的情況不好拒絕,顧先生隻好留下,甄芙也隻好留下。
孟媽媽道:“我看那樣的苦汁子,金夫人眼睛都不眨的喝下去了,我大老遠的聞著都苦。”
“媽媽,您就彆感慨了,反正你跟著我,你不必想那麼多。這衛縣的林檎皮薄汁水多,你可以吃個夠了。還有金家的庖廚最擅長鹵牛肉,哦,是了還有鮁魚餃子,咱們倆口味是一樣的,我們在這兒就先過一個月,再往南走。”甄芙也看過金夫人的脈案,也不過就是氣血虧了一些。
補氣血之後,再弄點安胎的調理,如果實在是不成,那也是命中無子了,沒辦法的事情。
這種事情是強求不得的。
孟媽媽點頭:“正好我請裁縫上的人為你裁冬襖,這齊地你是不知道啊,進了十月就開始冷起來了。王府送來的那些蜀錦,總不能放著腐爛吧,咱們得好好用起來,反正現下咱們也不是沒錢。”
“您說的沒錯,不僅僅是我做,就是媽媽和兩個草也都要做。還有你們的月例我也提前發給你們,你們喜歡什麼都去買吧。”甄芙大方道。
孟媽媽又肉疼:“有錢也不是這麼花的,這些都攢起來做嫁妝。”
甄芙忍俊不禁,拿起顧先生說的疫病冊子開始看,金家名下也有一間藥鋪,甄芙有空就帶著孟媽媽去藥鋪裡配藥,金家把她們奉為上賓無有不從的。
這日剛剛從外回來,就見到金家的人居然往內在搬糧食,金員外正指揮人在搬,見甄芙看過來他連忙解釋道:“甄姑娘,我們這裡也不知道怎麼,今年是洪澇乾旱一起來,這米市的米啊,一天一個價。”
“大災之後,必定有疫情。”甄芙如此想著。
“您說什麼?”金員外沒聽太清。
甄芙連忙歉意道:“我是說我並不知曉居然如此了,我隻知道幽州外流民多,但是沒想到這裡居然這樣,米價如此貴,是我太不關心了。”
金員外了然一笑:“甄姑娘是閨閣女子,怎麼能知曉這些呢。不過您放心,你和顧先生住在我家裡,我這裡管夠。”
“那我多謝您款待了。”甄芙福身相謝。
金員外又要去忙,甄芙則去找顧先生,說了這裡的情況:“先生,在臨淄和其它地方是真的不一樣。”
這種事情顧先生見的多了:“你可曾見過都城有流民的,那那些流民乞丐哪兒去了,還不是被趕走。”
“是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甄芙如今才理解這句話。
朝代更迭,君主英明又如何,百姓無論怎麼樣都苦。
顧先生想了想:“金夫人其實也沒什麼病,隻是她家實在是厚道熱誠,同時也實在是沒辦法。好孩子,你是不知道啊,像金夫人就是女兒再能乾,也會被吃絕戶,沒男人支撐門戶過的不知道多慘。尤其是有錢的姑娘,芙姐兒你好歹你母親是節度使夫人,你也有官家庇護,可商戶女呢?”
既然如此,甄芙就道:“那好,咱們就在這裡多待些時日。”
“有你這個徒弟,我也省心許多。”顧先生笑。
真沒想到自己臨老,還想存點養老錢,哪裡知曉差點被人涮了,人命都沒有。還好年輕人反應快,否則自己怕是活不出臨淄了。
金家待的這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同時,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到耳朵裡,比如沙州洪水之後,莊稼都被衝掉了,朝廷的人派官員過來賑災。
而甄芙也要和顧先生繼續南下了,金夫人雖然還未有孕,但是身體恢複的很好,顧先生親自開了針對她身體的保胎藥。
金寶珠舍不得甄芙:“不知何時才能見到妹妹?”
“若是有緣,何時都能再見。”甄芙握了握金寶珠的手,說起來真奇怪,她在戚家莫家都有一種寄人籬下之感,反而在金家,有一種久違的溫暖。
太多的道彆,已經讓甄芙開始習慣了離彆,她們重新上了馬車,從沙州往南走才行。
隻是到沙州時,才發現此地並非內澇外旱這麼簡單,百姓果真有疫症。
起初是從一個小男孩身上發現的,原本她們不醫治男子,但是疫病除外,顧先生一眼就看出不對勁。
自古說大災之後有大疫,大疫之後有大饑,大饑之後有大亂。
“孟媽媽,萱草碧草,你們一定不要喝這裡的水,這裡的水裡都有一種怪蟲,就是這樣的蟲導致了疫病發生。”
雖然從小不喜蟲,但甄芙在車中和顧先生討論許久,顧先生就教她:“這種蟲咬了,肚子會變大。首先先要用這樣的雄黃粉配咱們剛才說的那三味藥材碾作粉撒入水中,先把蟲子全都滅絕,之後再這樣……”
“嗯,我看這種草藥很貴,用這一種代替也可,先生看呢?”甄芙又說了一種。
“我看可行。”顧先生點頭。
甄芙建議道:“不如我們把這個編錄成冊,交給當地賑災的地方官,讓他們防疫,這樣我們也可以放心去金陵了。”
她們不是官署大夫,沒辦法調動本地的醫藥,因此把這些交給官府處理最好,否則,就是杯水車薪。
連夜甄芙燃燈編纂成冊,讓榮安次日投遞給賑災衙門。
這樣的冊子原本是到不了賑災主官員的手中,但是王孫煊不同,他料定疫病之後必有大災,因此一直留意著,尤其是病人似乎越來越多,醫署也是召來一批人,有的大夫還病了。
如此,甄芙投的這本冊子就到了王孫煊手中,他一看字跡就知曉是甄芙。他不敢輕忽,立馬翻開此書,隻覺得實在是良方。
他看完之後,又給積年的大夫們傳看,有一位資深的老大夫激動道:“這必定參考的是《藥王秘方》,看來此人絕對是名醫之後,王孫,依草民看這藥方可行。”
“不知是何人編纂,可否請人過府來呢?”
眾人七嘴八舌,說是要派人將大夫請過來。
王孫煊卻伸手阻止道:“我認識此人,隻是她們有規矩,不替男子醫治。還是我去見她一麵吧。”
“隻替女子看病,不替男子醫治,莫非是金陵沈顧氏,顧神醫。”老大夫更是激動。
王孫煊搖頭,這不是顧先生的字,分明是甄芙的。
而甄芙那裡,他須去道歉才是,娘原本派人想滅口,被她識破此計,自救成功,她不怪自己,還送冊子過來救治老百姓。
如此胸懷,自己實在是不及。
“本王親自去請。”王孫煊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