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1 / 2)

這場蝗災來得實在是太突兀, 甚至沒人能知道它的起源點在哪裡,它好像憑空就出現了,然後在短短幾天時間裡, 從趙家溝附近出發,將一整個省市的田地糧食都吃得顆粒不存。

這是一場巨大的災難,特彆是對人類而言。

雲棉坐在小院裡,托著臉聽外麵高高的電線杆和樹上掛著的廣播喇叭裡不斷傳出村長熟悉蒼老的聲音。

“……趙家溝的鄉親們, 這場蝗災受害的不止是我們一個村,而是洪山市整個省市範圍內所有的人,上麵的縣長省長這兩天都在積極開會想辦法解決蝗災問題, 大家都振作起來,相信國家,相信我們乾部同誌們……”

這條長達十幾分鐘的廣播, 雲棉在這幾天裡已經來來回回聽了二十幾次了。

“係統叔叔,是不是大家都要沒有飯吃了?”

雲棉這兩天都沒有再從媽媽臉上看到過笑意,反而好像有些奇怪的緊張,這幾天媽媽不知道在家裡忙什麼, 既沒有給人縫衣服, 也沒有納鞋底做鞋子,卻又連一次門都沒出。

係統給了她肯定的回答:“是的,整個洪山市和附近被蝗蟲肆虐過的省市, 從現在起,都必須節約糧食,用家裡剩餘的糧食堅持活到下一年的糧食豐收季。”

雲棉又問:“那要是沒有那麼多糧食呢?大家吃不到飯, 該怎麼辦?會餓死嗎?”

“……”係統這次卻沉默了很久, 當雲棉因為它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時, 它才輕聲說:“沒有那麼多糧食, 人類就會去找彆的吃的,山裡的動物,河裡的魚蝦,天上飛過的鳥,還有地上的樹皮草根。”

不等雲棉說話,它又繼續說:“要是這些都吃完了,或者他們沒辦法找到更多的食物,那就會瞄準自己的同類,無論是偷,是騙,還是搶,他們為了活下去,就會變得和那些蝗蟲一樣難以阻擋。”

當同類也沒有糧食時……他們甚至會選擇吃人,小孩,女人,老人……所有弱小的能入口的,都會成為他們為了活下去而犧牲的對象。

不過後麵的話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而言,實在是過分殘忍,係統選擇性把它屏蔽了。

況且前麵那些話已經對雲棉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她倏而坐直了身體,皺著眉明顯緊張起來:“那、會不會有人來偷我們家的吃的?萬一媽媽被他們騙了怎麼辦?萬一……萬一好多人跑來我們家搶糧食怎麼辦?”

係統:“……”

它也不知道。

它隻是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摸不著的係統,就算再擔心,也不能為雲棉解決這些可能出現的問題。

雲棉也顧不得它了,從凳子上起來後就直奔裡屋。

“媽媽!”小姑娘的嗓音脆嫩,說的話卻讓雲錦有幾分詫異:“我們趕緊把糧食全都藏起來吧,不然萬一有壞人來我們家偷糧食就不好了。”

雲錦停下手裡的動作,將女兒拉近了點:“你看看媽媽在乾什麼?”

雲棉棉這才有心思去看媽媽這幾天神神秘秘都在乾什麼事,之前她想知道,媽媽都一直把她往屋外攆,說什麼也不讓她看,怎麼現在突然願意啦?

抱著這份好奇,雲棉彎腰往下看。

床底下有一個好大好黑的洞!

雲棉驚訝地張大嘴巴:“媽媽,這個洞是什麼時候挖的啊?!”

係統也震驚的滿屋子亂飛:“這裡怎麼會突然有個洞?!明明我們剛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床底下什麼都沒有!!”

“去年就開始挖了。”雲錦回答得格外平靜:“陸陸續續挖到今年,沒想到現在剛好能用上。”

雲棉:“!!”

係統:“!!!”

她撒謊!!

什麼沒想到,明明是早就

想到了,早就開始挖了,還特意避開了它這個係統!

係統飛到床底鑽進洞裡去看,洞裡搭著一個簡陋的梯子,裡麵已經堆滿了各種用蛇皮袋裝好綁緊的糧食,經過掃描,它甚至得知這個洞曾經被仔仔細細煙熏過好多次!

分明就是早有打算的,並且早就挖好了,不然不會這麼乾燥乾淨。

這說明雲錦多半是在去年從趙小梨口中得知要多攢糧食時就開始行動起來了!就等著這一天,就等著將這些一年裡陸陸續續積攢準備的紅薯乾炒豆子等糧食藏進來!

係統將自己的推測告訴了宿主,雲棉小朋友驚訝過後卻不是質問,而是一猛子撲進媽媽的懷裡,黏糊地蹭蹭後,抱著她小小聲特彆心疼地說:“這個洞這麼大,媽媽你挖了多久呀?是不是好累好辛苦?棉棉都不知道,媽媽對不起……”

係統:“……”這就是傳說中的媽寶腦吧?

重點完全偏了啊喂,難道不該感歎你媽媽厲害嗎?

雲錦也被女兒突然心疼的道歉愣了一下,而後抬手輕輕拍小家夥的後背,溫聲道:“媽媽不累,棉棉在學校認認真真上課,媽媽在家也沒什麼事做,挖個洞費不了什麼心思。”

雲棉才不信媽媽的謊話。

上輩子媽媽也總是說她不累,說她不困,可眼底的青黑,臉上的疲憊,還有躲著她在門外靠牆蹲著偷偷哭的樣子,雲棉都知道。

親昵地抱著媽媽,和她貼貼臉頰後,雲棉才依依不舍地放開。

然後嚴肅地批評媽媽:“不可以再偷偷辛苦啦,不然棉棉會好生氣,也會好心疼的,媽媽不管做什麼棉棉都想要知道,要一直一直陪著媽媽才行!”

雲錦好笑地揪了揪女兒的臉頰:“知道了,那棉棉告訴媽媽,那個叔叔剛才和你說什麼了?”

雲棉把係統叔叔剛才的回答一字不差地告訴媽媽,然後趴在媽媽耳朵邊小小聲說:“棉棉還太小啦,不能保護媽媽,所以我們把糧食藏起來,就算是有壞蛋偷偷跑進來,他也找不到糧食,氣死他!”

雲錦欣慰地攬著女兒,一邊應著她的話,一邊拍手將在外麵互咬的三隻狗喚進來。

“棉棉知道媽媽為什麼要抱狗回家嗎?”她問懷裡緊皺眉心的小丫頭。

雲棉知道:“是保護我不被趙雲濤他們欺負!”

趙雲濤兄弟有四個人,棉棉隻有一個人,所以打不過,三隻小狗加她自己,正好四個,這樣再也不怕一打四了!

雲錦忍笑:“是,棉棉猜得很對,不過現在蝗災來得突然,三隻狗又都長大了,以後就能幫我們看家護院,有它們在,壞人是不是就不能偷偷溜進來了?”

雲棉:“!!!”

竟然還能這樣!

小姑娘當場表演了個瞳孔地震,好半天才呆呆地看著媽媽,喃喃一句:“你真的是我媽媽嗎?”

雲錦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下一秒雲棉的耳朵就被用力擰住,耳邊響起陰惻惻的冷笑:“那你好好看看我是不是你媽?”

雲棉眼淚汪汪地被迫點頭:“嗚嗚嗚嗚嗚是……”

係統:“……”

這種作死技能拉滿的場麵,它已經司空見慣了。

三隻狗也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沒有哪怕一條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去拯救自己的小主人。

它們雖然是狗,但也知道這個家裡到底是誰在當家做主給它們一口飯吃。

雲棉的耳朵再次慘遭媽媽毒手,但好歹也算是用一隻耳朵換來了暫時的安心。

至少不用擔心有人偷偷溜進家裡來偷糧食了。

-

可沒有收成的恐慌還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讓形勢變得越來越嚴峻。

村長的頭發眼看著又白了好多,額頭的皺

紋都添了好幾道,可趙家溝還是小小的騷亂了起來。

因為有人去隊上鬨了,那不是趙家溝的人,但卻好像啟發了很多人,於是各村各戶都有人去隊上去村上鬨著要乾部們發救濟糧,發錢。

雲棉被趙小梨拉著去村上看了一次那個場麵。

穿著陳舊靛藍色衣服的老人,頭上還包著纏頭發的黑布,正坐在辦公室外麵的地上蹬腿打滾哭鬨。

“老天爺不開眼呐!老婆子我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害人的事情,眼看著兩隻腳都進土了,可那該死的蝗蟲硬是不給我和我家狗兒留活路啊!!”

“我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廣平啊,廣平你管管我吧,老婆子我跪下給你磕頭中不中?我死了不要緊,我可憐的狗兒才七歲啊!他要是也死了,去底下我該怎麼和他早死的爹娘交代啊!?”

“廣平啊……”

雲棉站在人堆裡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她上輩子也並沒有少見,那些病人家屬給醫生護士磕頭的時候,自己媽媽在病床前給醫生下跪的時候,雲棉都是這樣安安靜靜無聲無息地看著。

二者唯一的區彆是,在醫院裡磕頭哭求的人再也挽回不了,隻能眼睜睜看著親人死亡。

而這裡,這個奶奶和她的孫子,卻能夠憑借哭鬨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眼看著老奶奶和她呆呆站在一邊瘦骨嶙峋的小孫子都被村乾部們請進了辦公室,聽著耳邊驟然沸騰的或憐憫或不忿又或是羨慕的討論聲,雲棉伸手把目露同情的趙小梨拉出了人群。

“他們還是會死的……”趙小梨眼睛看著雲棉,目光卻恍恍惚惚沒有焦點。

上輩子,桂華奶奶也帶著狗兒來村上鬨了,可鬨了一次有人管,兩次有人管,等到後來全村全縣都沒有餘糧的時候,她再怎麼鬨都沒辦法了。

狗兒先餓死了,她抱著狗兒的屍體哭了好久,卻連狗兒的白事都沒辦,就自己用被子蒙死了自己,也跟著一起走了。

“棉棉,命運到底該怎麼改變?”趙小梨愣愣地問雲棉,也或許她隻是在問她自己。

雲棉偏了偏頭,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

她連命運是什麼都知道的模模糊糊,這種深奧的問題實在是給不出正確答案。

但她覺得一定有人能夠回答的。

於是雲棉默不作聲地拉著趙小梨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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