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糧食重新有收成之前, 你都不要再讓你家的狗亂跑了,萬一被壞人抓走,一定會殺掉它們吃狗肉的。”
雲棉聞言, 也伸手抱住小灰狼的狗頭,眉心微微蹙起:“可是在家的話,媽媽都不會給我們吃太飽。”
“為什麼??”趙小梨詫異看向她,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不然怎麼會聽到雲棉說她媽媽不給她吃飽呢?
雲錦嬸嬸可是在荒年都能帶著雲棉活下來的厲害人物, 有了自己當初的提醒, 又有了趙家那麼多的賠償, 怎麼可能還會讓雲棉餓肚子?
“因為一個月前, 杏花嬸嬸說我被媽媽養的很好~”雲棉把臉埋進小灰狼厚厚的皮毛裡, 咕噥道:“媽媽回去就不讓我吃飽了,也不給小灰狼它們吃飽,要是餓了就把我們攆出來,讓我們自己出去找吃的。”
小姑娘說起這件事時, 語氣裡還帶著濃濃的委屈,顯然是沒有想通為什麼媽媽要那麼狠心讓她和狗狗們一起餓肚子的。
趙小梨:“……”
她看著雲棉不知不覺消瘦下去許多的臉頰, 眼瞳微微緊縮,一瞬間後背竟升起無數冰冷的白毛汗。
杏花嬸嬸那番話可能是無意識的,可卻一定給雲錦嬸嬸敲響了警鐘。
人人都說天災苦三年, 在秋收到達之前,整個洪山市每一個人每一天都活得艱難。
在這種大環境裡,要是有人活得好了, 那就會成為絕大部分苦難者的敵人, 全趙家溝都知道雲錦得了他們家的賠償, 不光有錢, 還有雞鴨……這些可都是在大災年裡活下去的資本。
說不定早就有人盯上雲家了,不光是盯上她們家的狗,或者說,正因為她們家有狗,那些人才沒有輕舉妄動。
趙小梨一瞬間悚然蒼白的臉色實在是太明顯了,雲棉好奇地拽了她的袖子,輕聲問:“你怎麼啦?你也吃不飽嗎?”
趙小梨渾渾噩噩地搖頭,恍惚說“不是,但……我該吃不飽的。”
她雖然把很多錢還有那塊金子都給了村乾部們,但趙小梨知道自己爸媽有多少能耐,所以為了以防萬一,她猶豫了很久還是給自己留了二十塊錢。
再加上她那詭異的好運,其實家裡特彆是她自己,根本就沒有缺過吃的,以至於現在和瘦削的雲棉比,竟然已經差不多高,連手上的肉都比她的白嫩胖乎。
看著趙小梨匆匆忙忙跑走的背影,雲棉疑惑地眨眨眼,沒想明白她這是怎麼了。
不過她很快也沒有心思關注這些了,係統叔叔說她的主線任務完成到百分之五十了。
雲棉茫茫然地看著腳下堰塘裡略顯渾濁的水,搖搖頭不再想那麼多,起身帶著小灰狼一起往村外跑。
堰塘裡早就沒有魚蝦了,幾乎全被村裡人給撈光了,所以如果還想找到吃的填飽自己和三條狗的肚子的話,雲棉隻能和小灰狼去更加遙遠的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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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夜晚。
雲棉熱得睡不著覺,乾脆搬著小板凳和媽媽還有三條狗一起坐在小院裡納涼。
每當這種時候,她就會格外羨慕地看向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的三條狗。
因為它們毛多,毛長,把臉往爪爪裡一埋,就不會再被嗡嗡亂飛的蚊子叮咬了。
不像她,入夏以來,身上紅紅的蚊子包一天比一天多,就沒有消下去過。
雲錦手裡握著大大的蒲扇慢悠悠朝女兒扇風,順帶發表一番親媽才會有的疑惑。
“這蚊子難道長眼睛有腦子還能聽懂人話不成?怎麼誰也不咬,專門盯著你一個人吸血?”剛問完,手裡的蒲扇逆風落下。
“啪!”一隻蚊子的屍體被打扁貼在雲棉細瘦的胳膊上。
雲棉委屈巴巴地瞪向媽媽:“疼~”
雲錦脫口而出:“疼你忍著點。”
雲棉:“……”
係統蹲在牆上點評:“棉棉,是這樣的,媽媽們對子女的愛,有時候總是如疾風驟雨般讓人難以承受。”
雲棉鼓臉:所以媽媽這些天借著打蚊子的借口,已經打了她好多次啦!
係統:“畢竟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光明正大打孩子的機會也不多嘛!”
錯過這個夏天,可就要等下一個夏天了。
雲棉徹底不說話了,氣鼓鼓地抱著手肘,望著天上的星星發呆。
可她聽著四麵八方田野裡傳來的窸窸窣窣和蛙鳴聲,又實在是睡不著,恰好媽媽把竹席挪出來撲在了院子裡,雲棉就躺在清涼的竹席上,蓋著一張薄薄的毯子,看著天上一閃一閃的小星星們,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媽媽說話。
“媽媽,什麼時候才到秋天啊?”她越來越覺得沒有糧食的大家變得可怕起來了,昨天她帶著小灰狼去河邊抓魚,小灰狼好不容易咬起來一條小魚,上岸後竟然被一個八九歲的大孩子給搶走了,她又不能讓小灰狼咬人,自己還打不過對方,隻能眼睜睜看著屬於自己和小灰狼的食物被那個大孩子給搶走。
那個大孩子她還認識,前年都還願意花錢買糖,然後換來摸小狗的機會。
但是今年他變成了一個欺負小孩搶魚吃的壞孩子,回家後棉棉把這個事情跟媽媽說了,本以為媽媽會帶著她氣勢洶洶去那個孩子家要回那條魚,結果媽媽什麼都沒有做,隻是讓她以後小心一點。
小梨妹妹早上知道後雖然生氣,也說那個大孩子是為了活下去,如果對方不在這個年代,一定不會變成那樣,所以不算真正的壞孩子。
雲棉聽不懂也看不明白媽媽和小梨妹妹的話,她隻是覺得這個世界慢慢變得可怕起來了。
如果連一個好孩子都會突然變成壞孩子,甚至連被狗咬都不在乎了,那其他的孩子和大人們呢?
還和她以前認為的一樣好嗎?
係統叔叔說秋天糧食都收獲後,大家就不會再這樣了。
那媽媽,秋天到底什麼時候才來呢?我們還要等多久?秋天到了後,一切真的會變成原來的樣子嗎?
“快了。”雲錦一下下慢慢地搖晃著手裡的蒲扇,輕聲道:“棉棉還記得你五歲時盼著的春天嗎?”
春天很快就能到來,同樣的,秋天也不遠了。
得到媽媽的答案,小姑娘這才抿出一個安心的笑容,看著天上閃爍明亮的星星們,慢慢蜷縮在媽媽身邊睡過去。
盛夏夜晚帶著餘溫的風,小院外田壟裡咕咕呱呱的蛙鳴,還有熬夜的偶爾嘶啞長鳴一聲的蟬……
雲錦慢慢停下手裡扇動的蒲扇,幫女兒將睡亂的頭發輕輕捋到一邊,自己卻沒有睡,而是用蒲扇扇出來的風,幫熟睡的小朋友無聲驅趕著擾人的蚊子。
係統蹲在小院的牆上,看著這一幕,忽而驚覺自己和宿主來這個世界已經兩年了,雲棉也從五歲的小朋友,長到了七歲。
她今年秋天開學後,就是二年級的小學生了。
往後,未來,她在這個世界會走到哪一步?
會不會走過的每一步,身邊都有媽媽陪著護著?讓她能夠一如現在這樣安心的無憂無慮的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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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錦說得沒錯,冬天過去,春天就到了。
夏天過去,秋收就來了。
沉寂煎熬了整整一年的趙家溝再次熱鬨起來,村長和大家一起站在田壟上遙望著注定會豐收的糧食作物,一瞬間竟失態的互相擁抱落淚,還有好幾個老人杵著拐杖走到田裡,伸出手顫巍巍的想要觸碰麥穗,可下一秒就屈膝跪在了柔軟的土壤上,跪在這滿目燦然金黃的麥田裡,又哭又笑,瘋癲嗚咽。
當大隊乾部宣布秋收正式開始,並且國家今年免除整個洪山市所有工農上交的那部分糧食,讓大家自留的時候,整個生產大隊都沸騰起來了。
雲棉又頂著秋老虎凶殘的烈日一陣風似的跑到田地裡,手裡舉著自己放學前剛得的第一名,蹦躂著在田坎上朝媽媽歡呼:“媽媽!!我又得第一名啦!老師給我獎勵了一個柿子!是好大好軟的柿子,不是澀澀的野柿子,老師說特彆特彆甜,媽媽我們晚上一起吃!!”
小姑娘頂著一張紅撲撲的小臉站在田坎上又蹦又跳,一隻手拿著卷子,一隻手高高舉著個一看就很誘人的大紅柿子,眉開眼笑的模樣讓下方勞作的眾人都不禁搖頭失笑,轉而朝停下動作挺直脊背站直的雲錦投去羨慕或善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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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過後,又將進入新的寒冬,係統和雲棉還有趙小梨都知道這一年的冬天對於雲錦而言意味著什麼。
所以在過年前那幾天,雲棉領著三隻狗哪兒也不去,成天都像跟屁蟲似的追在媽媽屁股後麵,生怕自己一眼沒看住,媽媽就自己偷偷摸摸出去亂跑,然後看不清路摔到河裡去了。
趙小梨也跟著緊張兮兮的一天三次往雲家跑,麵對雲錦嬸嬸狐疑審視極具穿透性的目光,隻能硬著頭皮說是來找雲棉一起做作業的,至於雲錦嬸嬸心裡到底信了她沒有,兩個小朋友外加一個係統,全都沒有分毫把握。
直到那一天真正到來。
雲棉從早上就開始坐立不安,堅決不肯讓媽媽離開自己的視線一步。
趙小梨也大早上地敲門,期期艾艾地叮囑雲錦嬸嬸今天一定要好好待在家裡,哪裡都彆去。
可雲錦是多敏銳的人?早在前些日子趙小梨特意上門的時候她就察覺出什麼了,現在趙小梨都說得這麼直白,再聯想去年的蝗災……雲錦這一天果然哪兒都沒去,就在家裡沉默地準備一樣樣年貨。
等到時間終於過晚上十二點,雲棉和係統都長長地鬆了口氣,雲棉更是歡呼著衝過去一把抱著媽媽的腰,開心的像個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