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拎著滿滿一袋子食物回到樓上。
果不其然引起大家的驚呼, 一個個兩天沒吃過一頓飽飯的少年全都湊過來往袋子裡看。
“有魚丸和牛肉丸誒!”
“還有臘腸和火腿!!”
“嗚嗚嗚嗚我的肚子開始餓了,雲姐姐真是個大好人。”
“我們誰會做飯啊?要不煮個火鍋吃怎麼樣?我剛才在廚房裡翻到火鍋底料了。”
“……喂!你們不要太離譜啊,外麵的怪物聞著味找過來了怎麼搞?”
“不怕,我們在這麼高呢, 那些怪物就算來了, 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打不過它們?等會就給你們表演一個橫刀立馬, 一人當關, 萬夫莫開!”
“那……要不、煮火鍋?”
季晚也有點蠢蠢欲動, 幾個學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不約而同地嘿嘿笑起來。
“煮!當代年輕人怕過什麼?不就是喪屍嗎, 我連鬼都不怕!就算是死,我今天也得把火鍋吃飽了再死!!”
“喲吼~快快快,去看看冰箱裡還有沒有什麼青菜,我媽要是知道我兩天瘦了五斤, 肯定得心疼死了!”
完全不需要征詢屋裡剩餘“成年人”的意見,七個學生擼起袖子就開始乾, 忙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看起來好像一點都沒有被末日和喪屍等陰影影響到。
季晚從冰箱裡拿出一把還算新鮮的小蔥蹲在垃圾桶跟前慢慢打理, 時而偏頭看看廚房裡挨挨擠擠你推我攘不停吵鬨的幾個同學,眼眸淺淺彎起。
眼中有溫和的笑, 也有埋藏的更深的悲傷和恨。
還有兩天,軍隊的救援就會抵達這附近,在一個距離大學城和居民區不遠的地方。
也還有兩天,她這具身體的主人就不再是自己了。
季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甚至她一直在想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場難以清醒過來的夢境。
但是她始終記得自己和大家命運的轉折點,等到了上一世的那一天,她一定會提前離開。
季晚用沾著一點泥土的手指輕輕撫摸著脖頸上用紅繩懸掛的水滴狀玉佩,眼眸微沉。
“小晚!發什麼呆呢?”同寢的杜青笑著在她眼前揮揮手, 看她醒過神來,指著她手裡的小蔥說:“你再扒拉下去,蔥白就要全進垃圾桶了。”
季晚低頭,好好的小蔥愣是被她扒的快要隻剩幾根蔥節了。
廚房讓給那些自稱是頂級大廚的男孩子,杜青乾脆也跟著蹲在她身邊一起扒蒜。
兩個女孩子蹲在垃圾桶邊,邊忙著手裡的活,邊小聲聊天。
杜青是個性格很敞亮也很堅毅的女生,此時垂著頭眉眼卻有點落寞,她惆悵地歎息道:“也不知道我爸媽現在怎麼樣了……”
大家都是離家很遠來上學的,末日開始後有的接到了家裡人的電話,有的給家裡打電話卻始終沒有被接通過。
他們的快樂單純嘻嘻哈哈是真的,但想念和擔憂家裡人也是真的。
季晚知道,杜青的爸爸媽媽後來千辛萬苦從另一個城市的安全基地一路曆經危險東躲西藏到了蘭市附近的安全基地,路上她媽媽把僅剩的食物讓給了杜爸爸,讓杜爸爸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女兒。
可當杜爸爸形銷骨立的來到安全基地後,隻得到了杜青前一天外出搜尋物資被喪屍圍困至死的噩耗。
季晚不敢想當時的杜叔叔有多自責絕望。
她知道占據自己身體的那個人是故意的。
她玩弄人心,將所有原本善良溫柔的人推進絕望的深淵,讓原本自私惡毒的人身居高位,讓無辜者成為這場劫難的殉葬者,鮮血、屍體、怪物,它們產生的所有絕望、憎恨、怨毒……一切負麵情緒,全都是她的靈魂所需要汲取的養分。
一開始季晚偶爾還能和那個人爭奪身體的掌控權,但越到後麵,她就被逼得越無能為力。
季晚本以為自己會魂飛魄散的。
可那個女人沒有放過她所有的親人同伴,也沒有放過她。
季晚的靈魂被硬生生壓製在身體中,通過那個女人的雙眼去看她如何折磨自己的朋友親人同學,看她怎麼讓無辜者在萬般掙紮後決絕地揮刀砍向至親,看她怎麼將這秀美的河流山川人世間變成一望無際永遠不得掙脫的地獄深淵。
季晚不得不看,不敢不看。
可她看得越多,心底的恨就越深。
偏偏這些恨又能讓那個女人變得更加強大。
季晚本來以為即便重生了,自己也肯定會因為上輩子的折磨變成一個心理扭曲的怪物。
但她又絕望可悲地發現,自己並沒有變成什麼怪物。
她還是那個會和同學牽著手奔逃,會和他們一起笑一起鬨,心向希望所以想讓他們都努力活下去的季晚。
甚至在今天,她還是一個看到彆人的媽媽,就會紅著眼眶像小朋友一樣因為想念自己爸媽而掉眼淚的沒出息小孩。
季晚想到上輩子杜青短暫又痛苦絕望的人生,彎眼朝她笑了笑,柔聲說:“彆擔心了,你爸爸不是跆拳道教練嗎?他一定能把你媽媽保護得很好,然後想辦法來找你的。”
“隻要他們安全就夠了。”杜青無奈道:“我倒是寧願他們彆冒險來找我,隔著一座城市呢,現在這麼亂,他們還是顧好自己吧,可惜現在斷網了,和家裡根本聯係不上。”
說話間,她接過季晚手裡的小蔥,和自己扒好的蒜一起遞給廚房裡的同學。
而陽台上,顧江安正拉著母親,擰眉讓她下次不要再對雲錦書說那樣的話。
“我說什麼了?我難道說錯了嗎?”老太太提高音量,對於大兒子竟然也這樣不理解自己而感到憤怒。
於是轉眼間,她又開始哭著說自己養大他們三兄妹有多不容易,說他們沒良心,現在老大還斷了後怎樣怎樣。
不過在說後麵那些話時,她刻意放低了聲音,吵吵鬨鬨的少年們根本沒聽到她說的是什麼。
顧江安被指責的無奈,旁邊原本在幫忙做飯的顧江心和顧江遠偷偷躲得更遠了點,生怕自己又被波及到。
反正這事他們上次就丟夠臉了,這次說什麼都不會再亂插手了。
就讓老太太和大哥自個掰扯吧,畢竟死道友不死貧道嘛。
樓下,雲棉嗅著越來越濃鬱的火鍋香味,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扭頭眼巴巴地瞅著媽媽。
媽媽,香香,餓餓~
雲錦書笑著呼嚕呼嚕她的頭發,溫聲打破小朋友眼巴巴的渴望:“不可以,就算是我們自己煮,棉棉也不能吃這種很辣的東西。”
雲棉:“……”
憑什麼!
就要吃!
倔強的小朋友站在陽台上朝著樓上張大嘴巴,試圖一口氣把樓上飄下來的香味全都咽到肚子裡去。
這樣所有的香氣味道都被自己吃到了!
聞過等於吃過!
雲錦書被女兒逗得直笑,又覺得她這副仰著臉吃空氣的模樣著實有點可憐兮兮的,想了想,也翻出剩下的食材,準備動手做個不辣的清湯火鍋給雲棉解解饞。
而且這次吃了,之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吃到火鍋了,雲錦書並不在食物方麵苛待孩子。
然而還沒等她做,輕輕的敲門聲就響起來了。
隔著一道門,女孩子輕快的聲音響起:“雲姐姐,我們煮了火鍋,給你和棠棠端了一些。”
雲錦書打開門,剛剛才來過一次的季晚站在門外,旁邊還有一個臉色有點尷尬微紅的顧江遠。
雲錦書的目光在觸及到顧江遠的時候就微微沉了下來,顧江遠見狀連忙小聲說:“嫂、不是,我沒有惡意的,我隻是陪小晚一起下來送吃的,怕她一個人不安全。”
季晚察覺到兩人之間湧動的氣氛,想到上一世,也有點懊惱樓上那群吃貨為了搶火鍋把顧江遠推出來。
但她還是打了圓場,將手裡的碗遞給雲錦書,笑眼彎彎地說:“雲姐姐,謝謝你給我們的東西,李桓特意燙了點不辣的菜留出來,給你和棠棠,你就不用再辛苦做飯了。”
顧江遠也拘謹的將自己手裡的另一個碗遞過去。
雲棉躲在媽媽身後,看著門外的兩個人,等媽媽端過碗後,湊到門邊美滋滋的對季晚說:“姐姐,我不叫棠棠啦~”
季晚半蹲在她麵前,所以雲棉就湊過去在她耳邊說著自以為很小聲的悄悄話:“我媽媽給我改名字了喔,我叫雲棉,雲朵棉花的意思,是不是特彆好聽呀?我超級喜歡這個名字的~”
小朋友的每一個字每一分語氣裡都滿藏炫耀和自豪。
溫溫熱熱的呼吸落在耳廓,有點癢,季晚聽著雲棉話裡滿滿當當的炫耀就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也學著雲棉的動作,故意很小聲的回答她:“我也覺得好好聽,雲朵和棉花都是超級溫柔超級舒服的東西,就和棉棉一樣棒!”
雲棉:“!!!”
這個姐姐,好!會!誇!!
雲棉看向季晚的眼睛裡都裝著幾分不自知的崇拜。
她快樂到情不自禁地蹦躂了兩下,然後伸手給了小姐姐一個大大的熊抱,蹭蹭姐姐的臉頰,興奮的臉頰泛紅:“姐姐你好厲害!我好喜歡你呀,我以後也要當和你一樣厲害的大學生!”
姐姐好會誇獎喔,大學生都這麼會誇誇嗎?那棉棉也要當大學生,然後學好多好多厲害的話,每天都回家和媽媽說不同的誇誇!
季晚:“!!!”
被香香軟軟的小朋友抱住是什麼體驗?!
被可可愛愛的小朋友蹭蹭臉頰是什麼體驗?!
你們不知道沒關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