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並不覺得自己被靈魂占據了會有多痛苦不甘。
再痛苦, 她上輩子也被迫在自己的身體裡蜷縮了一輩子。
相比起來,她更怕這一回還會重複上一世的那些,無數由自己這具身體所製造的慘劇。
所以才會在雲錦書給出更好建議後,沉下心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安靜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她一開始還有點擔心那抹靈魂會不會感知到外麵發生的事情, 但她昨晚從樓上一躍而下時都沒有被阻礙, 應該是那抹靈魂還沒有出現。
但現在距離8點越來越近, 季晚不太敢確定對方是否在暗中觀察, 所以捏捏雲棉軟嫩嫩的臉頰, 笑著將小朋友哄出去吃飯, 自己則將房門反鎖, 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發呆。
隨著身後的門關上,雲棉抬手撓撓頭,在門外茫然地轉了個圈圈,緊跟著一路小跑到廚房, 踮著腳期待媽媽放在鍋裡還沒有端出來的雞蛋羹。
小朋友的世界哪有那麼多為難和煩惱呀,她現在最大最大的煩惱, 就是怕雞蛋羹端出來的時候太燙了吃不了。
雲錦書將蛋羹放在女兒麵前, 叮囑她要涼一涼才能吃後,也打開手機屏幕, 目光緊盯著上麵的時間變化。
幾天過去,這一幕似乎又和末日當天發生了莫名的重合。
當天她也是這樣緊盯著時間一分一秒的變化,在不安和緊張中等待著未知的降臨。
但也許是人類對環境的適應力太強,又或許是人力終究比不過天災的殺傷力,所以雲錦書現在並沒有幾天前那麼不安,反而在等待的間隙裡猜測著等會打開門出來的會是誰。
“媽媽,啊~”
雲棉舀起一勺蛋羹,小心吹吹涼後, 舉起來送到媽媽嘴邊,彎著笑眼期待地望著她。
雲錦書的思緒被扯回來,她低頭將女兒特意舀出來的第一勺蛋羹吃掉,在雲棉開心地問她好不好吃時,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緩緩抵達了8:00。
與此同時,屋內的季晚也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胸前正在發出灼熱和微光的玉墜,呼吸猛地一緊。
來了!
她大腦一片空白,以至於當一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入她眉心時,季晚都沒有下意識出手阻擋過。
直到眉心猛然一痛,這次的季晚比上一世記憶中早已模糊的感覺更為清晰。
她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眉心處驟然的疼痛,以及疼痛過後自己有些失去控製的身體。
就好像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正在強硬地拽著她的靈魂往外扯,那種撕扯掙紮的感覺讓她頭腦發暈,渾渾噩噩間似乎又聽到了一模一樣的輕笑聲。
“早啊,現在八點整,你的身體從此就由我接管了,這份儀式感你喜歡嗎?”
季晚:“……”
倔強的女大學生努力張開嘴巴,想把之前自己想好的所有措辭和咒罵全都砸回去,結果她挫敗地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太弱了,彆說罵回去,光是張開嘴這種小動作都像是耗儘了她渾身的力氣。
以至於努力半天,她隻能發出一個極為短促的氣音:“呸!”
季晚:“……”
好丟臉。
那抹靈魂沉默一瞬,而後愉悅地笑起來:“讓我來嘗一嘗你靈魂的味道吧,畢竟你可是我精心挑選的美味小點心,品嘗起來肯定很獨特。”
於是下一秒,季晚就發現自己的靈魂像是被什麼存在觸碰過一樣,在極致恐怖的危險籠罩住的那一瞬間,她渾身都冷得打顫,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這似乎和上一世相比發生了一些變化。
但季晚已經無心思考那麼多了,她竭力克製著自己身體的顫抖,哆哆嗦嗦地咬牙問:“你……是誰?”
好不容易重來一世,她總不能還死的那麼不明不白。
然而那抹靈魂似乎比她更焦躁。
就連原本愉悅的聲音都尖銳了不少,憤怒質問道:“為什麼?!你的靈魂為什麼變質了?!”
……靈魂變質??
季晚被那抹靈魂的憤怒衝擊的連僅剩的理智都快要消失,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很快,她也真的再也說不了什麼了。
對方幾乎是極為嫌棄的把她的靈魂給擠到了角落裡,然後裹挾著滿身的憤怒從床上坐起來。
“季晚”眉眼沉鬱的從隨身空間裡拿出一麵鏡子懸空在眼前。
她死死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片刻後,閉上眼,沉沉地吐出一口鬱氣。
她叫魅舞,是魔族分支魅魔的少族長。
無意間被空間絞殺到這個世界,魅舞的身體承受不住空間亂流直接崩毀,僅剩的靈魂躲在高階生命級空間容器裡才算是逃過一劫。
而季晚……季晚的靈魂和氣運是她在這個世界見到的最純粹乾淨也最濃鬱的唯一一人,她幾乎可以篤定季晚是這個世界天道氣運的核心。
魅舞從見到季晚的那一刻起,就無時無刻不在想方設法奪去她這具身體,甚至都想好了奪去身體後的第一時間,一定要撕扯下季晚的一縷靈魂來補全自己的靈魂傷勢。
可她千算萬算,唯獨沒算到傷勢過重沉睡後再醒來,這具身體裡屬於季晚的靈魂竟然會變得如此單薄且駁雜。
就好像早已經被人食用過無數次,被人一點點往純粹的靈魂體上填充了各種雜質,以至於變得快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雖然仍然比常人的靈魂明亮乾淨一些,但和魅舞一開始看到的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巨大差距!
魅舞憤怒到極致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奪取這具身體已經廢了極大的力氣,在靈魂被氣運蘊養滋補前,隻能儘快找到新的合適的身體,否則很快她這具身體就會因為氣運耗儘而死亡。
不過除此之外,魅舞更想知道季晚的靈魂在短短幾天裡到底經曆了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巨大的變化,讓她所有的打算和籌劃全都付諸東流!
而且她從季晚的靈魂上嗅到了一些熟悉的氣味,很像是……被另一個魅魔捷足先登了。
想到此,魅舞掩下心底濃重的殺意,重新拿出一麵鏡子來整理自己現在的形象。
她其實很滿意季晚的這具皮囊,漂亮,柔弱,像一朵在輕風細雨中都搖搖欲墜不堪一折的小花,滿身伶仃,令人見之心憐。
這樣的身體和容貌,在她的魅術加持下,能夠最大程度降低敵人和食物的警惕心,從而輕易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魅舞抬手將細碎的耳發輕輕捋到耳後,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眼波流轉地輕輕笑了笑,嗅著空氣中濃鬱肆虐的魔氣和死氣,享受地輕輕喟歎呼吸。
擁有肉.身皮囊的感覺,遠比躲在空間容器裡苟活更令人心情舒暢。
這個世界的魔物還在誕生之初,但當她降臨到它們麵前後,相信用不了多久,人間就會成為下一個魔界。
門外突兀地響起敲門聲。
魅舞收起自己過於暢快以至於無聲冒出來的魅魔尾巴,抬起手臂慵懶地伸了個懶腰,而後慢吞吞下床走向門口。
開門的一瞬間,她所有的表情收斂,變得嬌柔起來,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抿嘴輕笑:“我是不是起晚了?”
雲錦書搖搖頭,看了她一眼後溫聲說:“沒事,先出來吃飯吧,你同學還在樓上等你呢。”
魅舞同樣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雲錦書一眼,而後失望搖頭。
這個人類女子身上幾乎沒有任何氣運可言,她的靈魂一定也苦澀乏味極了。
不過如果有耐心的話,苦澀的靈魂,也能被烹飪出極佳的味道。
思索間,她跟在雲錦書身後往外走,結果抬眼的一瞬間險些被那個巨大的金色發光體給閃瞎眼。
因為過於愕然,魅舞甚至沒心思想自己會不會暴露,眼神直愣愣地看著那團光球,努力好久才從一團亮瞎眼的功德金光中窺到了雲棉的存在。
魅舞:“……”
魅舞:“???”
確定這個小丫頭身上的是功德金光,而不是這個時代人類搞出來的什麼花裡胡哨的燈泡發光體?!
為什麼一個小屁孩身上會有這麼濃鬱的功德金光?當初被她魅惑但失敗的九世善人當世佛子身上都沒有這麼濃鬱的功德金光和世界氣運吧?!
所以,這個小丫頭,上輩子……不,每一個投胎成人的那一世,都拯救世界去了嗎?!
不然怎麼解釋她這身功德的來源?!
這要是放到她那個世界的修真界,豈不是一出生就要被那些自詡正義的修士們給天天當活祖宗似的供起來??
她在原地停留的過分突兀,以至於雲錦書回身看她的同時,藏在那團功德金光裡的雲棉也跟著回頭看她。
和那雙漆黑眼瞳對視上的一瞬間,魅舞幾乎是亡命般的從季晚身體裡逃出去,慌不擇路地重新躲回了空間容器當中。
被她丟下的身體就這麼軟趴趴的往地上栽過去。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雲錦書距離很近,伸手就將倒下的季晚給接住了。
而原本乖乖坐在桌子上吃蛋羹的雲棉則舉著勺子茫然地盯著季晚胸前的玉墜,過了好幾秒,才懵懵地問同樣蹲在飯桌上的係統:“叔叔,你看到了嗎?那個黑漆漆的影子,咻一下就跑到那個墜子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