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越來越嘈雜的聲音充斥在這片空間裡, 甚至讓原本的山洞都逐漸改變了形態，變得詭異和猙獰起來。
在這裡，物理和精神的邊界變得模糊, 世界的底層法則也被逐漸鬆動。
如果是一個精神已經受到汙染的人進入此處，或許會覺得一切正常，但是對路音來說, 這裡哪怕一塊石頭一點苔蘚, 看起來都彆扭極了，完全不應該是正常世界應該有的模樣。
而且真的很吵，吵得她頭疼。
濃重的汙染就徘徊在她周圍一小片空間之外，不時用尖銳的觸角想要徹底刺破路音的防禦，但每一次，都像是碰到了一層堅韌但無法突破的膜，直接被擋了回去。
就是真的太吵了。
雖然理智還在，路音的情緒卻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影響，尤其是那些張牙舞爪試圖撲過來的妖魔鬼怪, 真是看到都覺得眼瞎。
偏偏，路音還需要抬起劍，去戳這些惡心東西。
又戳了六七下，她終於覺得煩了，決定試試音波攻擊。
雖然對著一群妖魔鬼怪唱歌多少是覺得有點尷尬, 但遠程比起近戰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用弄臟自己的劍，還防止那些惡心的東西濺到自己的身上。
【天籟歌手】的聲音攻擊, 對這些東西果然有用。
就像是落入了沸油中的涼水，整片空間都瞬間沸騰起來。
那些惡心巴拉的東西，也像是遇到了天敵一般, 開始痛苦的扭動，掙紮，然後就像是落在陽光下的冰，飛快融化掉了。
原本像是被填滿了水泥的感覺，也終於得到了稍許的鬆動。
趁著這短短的空隙，路音繼續向裡突進，雖然很快，剛才被推走的混亂又重新撲了上來，再次填滿剛才暫時失守的空間。
但是路音，終於成功到達了那處最關鍵的地方。
那裡有著最濃重的墨色，和最瘋狂的混亂，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攪混在一起，形成一種幾乎能夠吞噬一切的瘋狂。
在這東西麵前，路音也第一次感覺，自己需要努力保持理智，才能不被這東西影響，徹底拉入深淵。
她第一反應依然是揮舞起手上的劍，但是這把難得的寶劍迅速就被混亂吞噬了，哪怕及時抽了出來，劍身也已經徹底鏽蝕發黑，稍微一動，就化為了碎屑。
看起來，依然得用聲音對付聲音，瘋狂直麵瘋狂。
路音對著這個不可知物，甩了一段上個世界很有名的rap。
既然這玩意兒喜歡碎碎念，她就讓這東西好好見識一下，人類更喜歡什麼樣的碎碎念。
一邊是混亂不可捉摸的低言碎語，另一邊卻是口齒靈便，歌詞七彎八繞的rap，不但語速比那個混亂的玩意兒更快，氣勢也更強，就算比起洗腦的本事，在卡牌的加持下，看起來也弱不到哪裡去。
原來就隻會混亂的發著囈語的邪祟，好像也在大段大段的rap麵前變得煩躁起來，原本墨黑的色澤，開始一股一股的往外冒著五顏六色的顏色，這些顏色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灰調和黑調調多了，看起來特彆臟。
紅色像汙血，綠色像膿液，原本應該最明亮的黃色，都像是潰爛傷口上的炎症反應，看起來惡心極了。
這些顏色被吐了出來，然後迅速往路音這邊蔓延，看起來有些像這一團混亂的攻擊手段。
路音馬上就從節奏極快的rap，換成了一首能夠淨化靈魂的聖歌。
節奏拉長的詠歎調顯得宏大而輝煌，層層上升又顯得和諧統一的複調，就像是用聲音編製出的一張盾和一把利刃，一防一攻，完美配合，瞬間就把那些臟汙淨化一空。
混亂的邪祟也猛的一收縮，看起來似乎對這首歌的反應很大。
果然要論起驅邪，還是宗教那一套最管用。
路音當下毫不猶豫，又甩了五六首類似的宗教歌曲出來，從西方到東方，從一神到多神，甚至還有非洲某些小部族的巫蠱吟唱——感謝她在上個世界對工作認真努力，也接觸到了各個領域的音樂，在這時候，才能有足夠的資源和靈感，像炮彈一樣和那個一度被認為不能戰勝的東西對轟。
魔法打敗魔法，說的大概就是現在這副狀況。
那團黑色仿佛也被打懵了——路音其實覺得這玩意兒沒有什麼理智，畢竟任何一個有理智的生物，也不會一天到晚的說胡話。
但雖然沒有理智，但應該有求生和擴張的本能，而現在，對這醜陋的玩意兒來說，大概就是遇上了人生的至暗時刻——被一個可怕的女人，拿著自帶的低音炮，足足轟了大半天。
轟得它簡直都快要原地長出腦子，瘋病也不藥自愈，甚至有希望成為一個社會有為青年——當然，這一切隻是錯覺而已。
邪祟顯然沒辦法無中生有的生出腦子，也不會因為幾首歌的轟炸，就馬上大徹大悟，痛哭流涕的表示要痛改前非，再也不做有害社會的事情。
它反而更加瘋了。
甚至瘋到直接開始抽取那些追隨者的靈魂和力量，來補充自身，尤其，要消滅麵前這個看起來比它還要瘋的女人。
對這個指責，路音也不太好反駁。
畢竟對著一團黑不拉嘰放聲高歌，這種行為的混亂程度幾乎可以比擬在浴室唱歌的時候，直接對著黑黢黢的下水道滿臉深情的表演。
反正就不太像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不過，作為一個堅定的實用主義者，路音也沒那麼在乎形式——隻要有用就好，管他那麼多呢。
這一團黑色再次開始急劇的收縮，最後縮回隻有拳頭大的一小團，顏色濃黑，深不見底——看起來果然更像廁所的下水道了。
短短幾秒鐘之後，無數黑影突然飛了過來，融入這團黑影，它於是又開始再次飛快的膨脹，重新占據了原本屬於它的領地。
與此同時，以南雲宗為首的三大宗門，正在徹查所有弟子的情況。
這種情況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畢竟修真界更新換代很慢，淘汰又非常殘酷，對那些壽元悠長的高階修士來說，來去匆匆的低階修士，從來都不值得投注太多的注意。
真正值得引起關注的，也隻有那些靠著自己的實力或者運氣，一點點拚上來的佼佼者。
所以剛開始盤查的時候，幾大宗門甚至都搞不清自己的外門弟子有多少，手忙腳亂了半天，才終於理清頭緒，重新製定名冊，開始一個個仔細盤查起來。
牛昔是今年才進入南雲宗的外門弟子，年紀隻有十五六歲，剛接觸修真，一切都還懵懵懂懂，唯一知道的，就是門派裡有位大師姐特彆厲害，當初也是從一個不起眼的外門弟子一步步升上去的，而且迅速就得到了掌門的青睞，簡直就是他們這些外門弟子的楷模。
甚至有傳言說，大師姐應該就是下一任的門派掌門。
可惜的是，大師姐常年在外曆練，他連一次見偶像的機會都沒有。
這天一大早上，外門突然就鬨哄哄的吵成一團，先是說內門出事了，死了幾個核心弟子，大師姐也跟著不知所蹤。
後來又說其實事情沒有那麼嚴重，大師姐隻是去處理敵人去了，以她的本事，還不是三招兩招就信手拈來，輕輕鬆鬆就能把敵人徹底解決。
又過了一陣子，幾位執事忽然把所有的外門弟子都招到了大殿上，說是門派裡可能出了奸細，需要細細排查。
這話一出，有好幾個人的神情，當即就不太正常了。
各大門派之間互派奸細，簡直都是尋常操作，以前可從來沒有這麼嚴肅的查過。
再說了，隻要自己不承認，門派也肯定找不到證據，就算查，肯定也隻是做做樣子而已。
好幾個人雖然這麼努力安慰自己，其實心裡虛得很，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遭殃。
直到看到玄靈上人搬出來的問心石，這些人就徹底慌了。
每個門派對外門弟子不甚在意，純粹當做臨時工和消耗品，對於內門弟子卻要各種精挑細選，就是怕一不小心出了紕漏，讓自己的上層都被對方的人給滲透成了篩子——雖然絕大多數時候，這手段也沒想象中那麼管用，但是至少，想要瞞過問心石，需要的材料和奸細的水平都不能低了，就算幾個大宗門，也沒有那個實力和足夠的人選，真去捅篩子。
問心石就是拷問內門弟子最主要的手段，因為所費靈石甚多，外門弟子也確實不及值得，幾乎很少這麼大規模的拿出來用。
可是偏偏今天，它就真的被搬了出來。
不明就裡的普通外門弟子還好，但凡心裡有鬼的，都是一陣哆嗦，膝蓋都差點軟了。
這其中有幾個人的表現實在太明顯，甚至都不需要問心石的拷問，直接就被逮了出來。
還有人想跑，也被守在後麵的內門弟子直接擒住，送去審訊去了。
玄靈上人針對的其實不是其他幾個門派派過來的探子，但既然對方心理素質不過硬，不小心把自己給暴露了，他也就順手打了一網子，抓了幾條大大小小的魚出來。
至於他真正想捉的人，說不定現在，自己都不知道呢。
根據他那好徒兒傳回來的消息，和黑煞宗有關係的人，多半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底細，隻是關於自己的童年或者過往，會有一塊很古怪的空白區，又或者是一些假造出來，但是非常空虛的記憶。
隻要能夠明確目標對象，對問心石來說，把人找出來倒確實沒有什麼難度。
玄靈上人隻是沒有想到，滲透進來的人竟然這麼多。
不過才篩選了200多人，就直接找出了三個記憶出現空白的，對這種人，玄靈上人倒也沒有立即就定了死刑，隻是讓這些人先從人群裡出來，待在一邊，繼續觀察。
即便如此，也讓那幾個人慌了起來，但他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也隻能努力安慰自己，畢竟掌門什麼也沒說，隻要再仔細查一查，肯定很快就能發現，他們其實是無辜的。
篩查進行得很快，終於輪到牛昔的時候，場上的外門弟子已經走了大半，又有十幾個人被提了出來，忐忑的站在一邊，看著他們這些繼續被測試的外門弟子。
牛昔稍微有些慌，但在問靈石前的時候，因為心跳得過於厲害，還連呼了好幾口氣，才讓自己稍微鎮定下來。
操作靈石的外門執事恰好和牛昔認識，還順口安慰了他幾句，讓他不要緊張，掌門明察秋毫，是不會隨便冤枉一個好人的。
當初牛昔剛進來的時候，就得了這位執事不少的照顧，所以對他十分信任，聽到執事的安慰，心情就瞬間放鬆了不少。
可是就在他把手放在問靈石上的那一刻，牛昔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點極細微的響聲，就像是他小時候用過的牛皮水袋，不小心被銳器紮破，發出來的聲音。
再轉臉一看，他就忍不住發出了尖叫聲，不過因為現場還有太多人在尖叫，以及混亂的推搡，他的叫聲，聽起來就一點都不出奇了。
就在牛昔的身邊，剛才那個還一臉笑容，溫和安慰他的執事，卻像是一張被徹底抽空的人皮，軟趴趴的直接塌陷了下去。
這副場麵實在太過驚悚，對牛昔來說，大概一輩子都忘不掉。
在大殿前的外坪上，直接塌陷下去的人皮，可不止那位執事一個。
之前被刻意選出來的那二十幾個人，一個都沒逃脫，全部變成了那副恐怖的模樣。
剩下還有眾多外門弟子，不管經曆沒經曆過問心石的，其中也有十幾個發生了一模一樣的事情，把排在他們前後的其他弟子嚇了個夠嗆。
除了普通外門弟子之外，竟然還有三位外門執事，也是一模一樣的下場。
這三人中牛昔認識兩個，可覺得他們無論性格，習慣，甚至出生來曆，都沒有一絲半毫的相似，還有出事的那些外門弟子，看起來也普普通通，和尋常弟子沒有半分不同，所以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些人，怎麼全都是奸細？
況且就算真是奸細，一劍斬了便是，又怎麼會用如此……恐怖又詭異的手段去清理掉？
還有些本來說沒有問題的，也同樣沒有逃過這一劫，就算因為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外門弟子的損耗確實比內門要大得多，但，但也不至於這麼可怖吧？
這幾樁事情湊在一起，倒顯得原本堂皇大氣的南雲宗，看起來更像個邪派。
一時間宗門內流言重重，門內弟子個個驚慌不已，生怕類似的事情落在自己頭上，讓自己也變成那可怕的空皮囊。
向來麵麵俱到的玄靈上人，這時候卻顧不上安撫門下弟子的情緒了，因為事情的發展遠比他想象的更嚴重，除了擺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幾十個外門弟子和執事，就連內門也同樣有人瞬間變成了空皮囊，一刻鐘之後，空皮囊又化為了濁臭的汙水，更麻煩的是，哪怕隻是用靈氣處理臟汙，那個處理的弟子又被瞬間汙染，簡直就是無窮無儘的麻煩。
後來玄靈上人乾脆將那幾塊地方圍了起來，無論是大殿前坪，還是內門的幾處地方，都用顯眼的標誌圍出了幾塊詭異的黑斑，可即便不去碰，這些黑斑也在大地上用十分緩慢的速度向外蔓延，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它前進。
門派陷入各種焦頭爛額的時候，路音那邊，也不得不麵對一個更加強大的敵人。
原本被聲音層層削弱的汙穢，似乎通過吸收外界力量，再次飛快的膨脹起來，那些混亂的低語聲也瞬間增大，重新囂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