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靜淞也隻是好奇一問,並沒有一直追著問。
她現在已經習慣了火車的哐呿聲,加上程建功也回來了,程靜淞心裡沒有了惦記的事情,就有些昏昏欲睡。
葉美雲見她時不時點頭,就問道:“要不要去洗一下,然後睡覺?”
程靜淞先是搖頭,然後又看向程建功問道:“爸爸,我們幾點到省城啊?”
“如果不晚點的話,就是淩晨四點多。”程建功道。
“這麼晚啊!” 程靜淞瞪眼,隨即又心算了一下時間,想到這時候的車速,歎了口氣。
“算了,這時候的火車不晚點才不正常,我還是去洗一下,睡覺吧。”她將手伸給了葉美雲。
程斯年也跟著站起來說:“我也去。”
火車上的條件有限,索性這節車廂的人少,而且很多都還在高談闊論,因此倒還沒斷水。
葉美雲領著程靜淞和程斯年簡單刷了牙也洗了臉,就又帶著倆小姑娘回去了。
然後等程建功吃好了,也帶著程定坤去洗漱。
磨蹭好後,車廂裡原本還很熱鬨的音調也漸漸消減了下去。
有的人直接合衣往三人座椅上一躺,沒多久就鼾聲四起。
也有的人稍微講究一點,過去洗了把臉,然後才躺下睡覺。
還有的覺得椅子上睡著不舒服,往空著的座椅下鋪上報紙,或者連報紙都不鋪,直接躺進去睡覺,更有甚至還爬上了上麵的行李架上睡覺。
簡直是多人多麵。
程靜淞三個小不點也伴著四周的鼾聲躺下,而程建功和葉美雲則走到了他們對麵的兩人座坐下,閉目養神。
這一夜,倒也沒發生好些小說裡麵描寫過的偷東西偷孩子的事情。
這邊本就偏南方,加上現在的天氣還熱,因此天亮的也早。
火車一路走走停停,在朝陽初升後沒多久,就駛進了省城。
程建功和葉美雲在朝陽照進來的瞬間就睜開了眼。
沒多久,時不時冒頭過來高喊著“XX城市到了”的列車員又過來大喊道:“都醒醒醒醒了啊,省城到了啊,省城到了,都清醒清醒,準備下車了啊……”
程建功撤掉籠罩在三個小破孩周遭的精神力,讓得以安睡一整夜的他們很快就被這道粗壯的聲音吵醒。
看著一臉懵懂地從椅子上爬起來蠕動的三個小破孩,程建功笑了笑,走過去在三個小小隻的頭上分彆揉了把,開口就是氣人的話道:“昨晚那麼吵你們還能睡那麼香,果然是三隻小豬!”
忽然又成為小豬的三個小小隻:“……”
程斯年的規矩早就刻進了骨子裡,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坐正了身體,並且理順頭發和身上的衣服,直到腦袋漸漸清明,才鬆懈下來,整個人往後一倒,又靠在了椅背上。
程靜淞就賴皮多了,直接在程建功揉她腦袋的時候攀上了他的胳膊,繼續閉著眼睛睡覺。
隻有程定坤多看了程建功一眼,無語了會兒他這個人總是乾實事卻又愛氣人的性格,然後自顧自去拿東西去洗漱。
程建功長長的胳膊一伸就將程定坤的後衣領給拽住了。
在程定坤麵無表情看過來的時候,程建功笑著說:“我和你一起去,你一個人也不怕碰上壞人。”
已經練氣三層的程定坤並不覺得自己比普通人弱,但是拗不過程建功,隻能等他將程靜淞交給葉美雲,然後和他一起。
程靜淞又在葉美雲的懷裡磨蹭了一會兒,然後才在列車員持續的大嗓門中逐漸清醒。
等到葉美雲帶著她和程斯年去清洗一番回來後,車廂裡的其他人也都動起來了,忙忙亂亂地收拾行李往門口擠。
而周常奇也趁機過來和程建功說了聲讓他出站後在出站口等會兒。
接下來,火車到站,眾人下車又是一番擁擠景象。
程靜淞他們等著其他人都離開了才動身,走到出站口的時候,那邊正好沒什麼人了。
他們並沒有等很久,那位周常奇就跑步過來了。
他大概等下還有事兒,就對著程建功說:“你現在去售票口值班室那兒,列車長已經過去了,具體情況你也趕緊去聽聽。”
程建功立馬抬手在周常奇的肩膀上拍了下,道了聲謝。
周常奇就說客氣啥,但下一步的動作就是靠近程建功,極為小聲地說:“程兄弟,彆忘了回家後幫我們買肉的事兒啊。”
程建功保證道:“放心,我準忘不了,到時候一有消息了,我就給你打電話。”
“那再好不過了,我等你的好消息,也希望你們這一路順順利利的。”
程建功再次客氣道謝,笑著將周常奇送走了。
然後他又讓葉美雲領著程靜淞他們在這兒等著,或者後麵慢慢走也行,他先去找售票口,免得等下讓人等急了,回頭再出點意外。
但是程建功走到的時候,孫衛東就已經和售票口的員工溝通的差不多了。
見到程建功後,他立馬招招手說:“程兄弟,這兒。”
程建功在窗口處站定,朝著孫衛東笑了下,然後就見孫衛東指了個方向說:“你彆在那兒站著了,你從那邊走,拐個彎就能進來,你進來說。”
現在才五點多,雖然火車站的人不是很多,但萬一碰上了也不好說,不如關上門講。
等到程建功如約走到後,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孫衛東。
孫衛東拽著程建功進去後,就趕緊關上了門,而窗口那邊也掩上了。
孫衛東這才說:“今天也是巧了,值班的正好是我妻妹,她說還有臥鋪票,你要幾張?”
程建功非常想說要五張,但也曉得這不行,就故意表現的躊躇了下,一副咬著牙的樣子說:“要不買三張吧,我們五個人,我怕孩子睡不好。”
孫衛東想了下,朝著坐在辦公桌後麵沒動的妻妹說:“你給開兩張臥鋪票,然後找一找哪節臥鋪車廂的空鋪多,就將他們安排過去。”
那位妻妹瞥了程建功一眼,這才說:“咱們這是始發站,中途還要停靠很多站台,現在空著不代表之後也空著。”
不等程建功開口,孫衛東又說:“你怎麼死心眼呢,不是有很多預留的空鋪麼,你就給開那邊的!”
那位妻妹動作遲疑了一瞬,到底按照孫衛東的要求給開了。
程建功一直沒吭聲,直到交了錢拿到票後,才又對著兩人感謝,並且順手從褲子口袋裡掏了倆油紙包塞到了孫衛東的手裡。
不等他說什麼,程建功又道:“真是太謝謝孫哥了,等我們一家從滬市回來,我立馬就和村裡麵的人確認你們的事,你儘管等我電話就是。”
孫衛東就說不急。
場麵人說著場麵話,等到程建功離開了,那位妻妹才皺眉開口道:“姐夫,這人到底是乾嘛的啊,你就讓我給他開預留的空鋪。”
孫衛東打開那倆油紙包,發現裡麵果然是肉。
他將其中一個分給楊水雲,撿了一塊肉放嘴裡慢慢咀嚼了會兒,這才具體說起程建功的事兒,還忍不住感慨說:“看看人家鄉下人過的日子,再看看咱們,真是比不過。”
楊水雲也撿了塊肉放嘴裡小心的抿著,好一會兒後才衝著孫衛東說:“那你去鄉下定居去啊。”
“那還是算了。”孫衛東擺手,將油紙包重新包好,然後又囑咐楊水雲彆往外傳這件事,這才打開門出去。
程建功這邊拿到票後沒多久就迎上了慢悠悠往這邊走的程靜淞幾個。
他笑眯眯地揚了揚手上的車票,挑眉道:“成了!”
程靜淞的眼睛亮的比剛剛初升沒多久的紅日都閃,她脆生生道:“是臥鋪票嗎?”
程建功點頭,“是。”
“耶!”程靜淞原地蹦了幾下,高興道:“這下坐車就更輕鬆了,不過爸爸,是幾點的啊?”
程建功將車票遞給她,上麵寫著的是下午十點十七。
“現在才五點多,還要好一會兒呢,我們可以先找地方吃點東西。”程靜淞就說。
倒是葉美雲問道:“兩張?”
程建功解釋了一番,然後一家五口在火車站附近休整了一番,甚至還花了兩毛錢在附近的人家好好洗了個澡,這才一身清爽地重新趕路。
和之前一樣,程靜淞三個再次成為了被放的羊,腰間拴著繩子。
好在這是始發站,倒也沒像昨晚上那麼趕。
依著火車上的標識找到位置後,程靜淞三個才被鬆開。
程斯年看著眼前狹小的床鋪以及格子間,感慨道:“原來這就是臥鋪。”
對比硬座車廂,程建功跟著說:“想一想我們艱辛獲得車票的過程,這裡已經非常不錯了。”
那倒也確實。
始發車站檢票早,他們上車後就發現這節車廂沒幾個人,等到車都開了,也才坐滿一半。
程靜淞有留意到在這節車廂裡麵的很多人都是那種穿著打扮特彆高檔,一看就是身份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不像他們大包小包,這裡的很多人都是提著好看的箱子,拿著文件包。
也沒有人高聲嘰嘰喳喳,這些人一上來後要麼就是閉目養神,要麼就是看書,也有人坐在一起小聲嘀嘀咕咕,具體聽不清楚在說什麼,但明顯不是八卦,因為偶爾能聽見一些速度、油耗這樣的詞。
而程靜淞他們所在的這個小小的格子間除了他們五個以外更沒有其他人。
他們五個分彆在兩邊的下鋪坐下,開始收拾帶上來的東西。
程靜淞還緊急扒拉著程斯年問道:“姐姐,你快趁現在沒人看一看你空間裡放的那些吃的有沒有壞掉!”
程斯年依言拿出來的一點看了下,昨天裝進去什麼樣,今天拿出來還是什麼樣。
程靜淞就讚了一句,然後又讓程斯年將東西放好,又找了個石榴繼續啃。
程定坤沒什麼事兒,就爬上了最上麵的上鋪,繼續打坐修煉。
葉美雲爬上的第二層閉眼睡覺。
程斯年則靠在程靜淞的身邊和她一起吃東西,有時候也小聲說著話。
倒是程建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讓程斯年把之前收拾東西的時候讓她裝進去的課本都拿了出來。
程建功隨手拿了一本,半躺在下鋪上,慢悠悠地看書學習。
程靜淞見他這樣就有些奇怪,但是其他人在睡覺,她就超級小聲地問道:“爸爸,你怎麼忽然學習了?”
程建功乜斜她,“這不是聽你的安排麼。”
程靜淞:“……”
“你要是真這樣才怪了。”程靜淞不相信,但也沒繼續追問,反正程建功要是不想說的事,估計誰也問不出來。
又吃吃喝喝了一會兒,昨晚並沒有睡好的程靜淞和程斯年也困了,姐妹倆腳對腳躺了下來。
隻有程建功還在慢悠悠地看書,同時也分出一部分心神聽著不遠處一群人的低聲討論。
他甚至還專門找了個本子將那些人說的重點記下來,有的還畫了圖。
梳棉、提花、紡織、研究、參會……
程建功記著那些人說的重點,又想了想他現在的情況,腦海中對那些零碎的信息並沒有完整的概念,最後乾脆也就放在了一邊,然後繼續看書。
這一趟旅程足足三天兩夜。
不過雖然中途有人上上下下,這節車廂依舊沒有滿員。
程靜淞幾個雖然在車上住的還算舒服,但經過幾天的煎熬,也依舊臭的不成樣子了。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據程建功說,他已經也把帶過來的書看的七七八八了。
到達滬市的時間是下午的四點多。
滬市這個時候的天氣不是很好,沒有太陽,天空灰蒙蒙的,好似要下雨的樣子。
出了車站後,就叫人一眼發現了這裡和上塘村,甚至是省城的差彆。
在程斯年幾個的眼中,之前的省城車站已經比縣城高檔不知多少倍了,但和滬市相比,省城就相當於他們上塘村。
而且火車站的廣場上還停靠著好幾輛小轎車,大約是什麼大人物吧。
騎自行車的人也很多,來來往往的人的臉上都掛著笑,說話的聲音有些奇怪,至少在程斯年他們的耳中是有些聽不懂的。
當然也有不少人神色有些拘謹地看著四周,顯然就不是這個城市的人。
程靜淞他們才站定沒多會兒,就有黃包車過來,開口就是帶著滬市特殊口音的普通話問道:“你們去哪裡呀?坐車,我送你們啊。”
程靜淞以前來過這裡,但那時候的滬市和現在相比早就大變樣了。
她對現在滬市了解不多,但他們過來是借口看病的,就說:“我們要去同濟醫院,你將我們拉到附近能過去的公交車站,可以不啦?”
那拉黃包車的沒料到開口的居然是程靜淞這個小孩,更沒想到她居然說話還有點上海話的感覺,就十分驚奇道:“小囡兒,你還會說滬市話呀?”
程靜淞用大拇指和小拇指比了下,大大方方道:“是的呀,但是隻有一點點。”
“那也已經很了不起了,好多外地人都聽不懂我們講話啦。”
程靜淞笑眯眯地陪他聊了幾句,並且從他的嘴裡打聽到了同濟醫院附近的招待所的事情。